“你真想好要娶許知意了?”
許知意的手懸在傅言昱辦公室的門把上,聞言不由自主地停滯了動作。
而發問的是賀延霆,傅言昱的鐵桿兄弟。
“結婚嘛,早晚的事,逃不掉的。”
傅言昱的語氣平得像無風的湖面,聽不出半點波瀾。
“嘿,真是沒想到,許知意追了你八年,竟然還真讓她追出個大團圓結局來了。這是傳說中的堅持就是勝利的現實版嗎?”
賀延霆的話語裡滿是不可思議。
讓他詫異的不是許知意的堅持。
而是傅言昱居然真的要和她步入婚姻殿堂。
許知意麵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傅言昱口中的婚姻意味著什麼。
果不其然。
傅言昱接下來的話,冷淡中帶著幾分煩躁。
“聯姻麼,娶誰不一樣。而且,我爸媽也喜歡她。我對她沒什麼感覺。”
親耳聽見傅言昱的“不喜歡”。
許知意的心湖竟意外地平靜。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話,她早已聽得太多,習以為常。
平日裡的相處,連一個眼神的交匯都顯得多餘。
賀延霆插話進來:“不喜歡還娶,這對許知意太不公平了吧。”
傅言昱輕笑,反問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有同情心了?你喜歡?那我讓賢,反正她本來就是對我窮追不捨。”
賀延霆的語氣中聽不出明顯的喜怒,只是勸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而且她挺好的。你這樣將來別後悔。”
賀延霆的好言相勸非但沒有觸動傅言昱,反而踩到了他的痛腳。
“後悔?她好?那她就不會在琪琪受傷時急不可耐地湊上來。”
在他的認知裡,這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不論這份情感多麼低微,都是她心甘情願的追逐。
門邊,許知意的手指緊攥著請柬的一角,指尖幾乎失去了知覺,紙張的邊緣被捏得皺巴巴。
她嚥下一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而右手提著的那碗排骨湯,此刻彷彿變得異常沉重,如同提著一塊巨石。
室內,對話還在繼續。
賀延霆見勸說無效,也不再勉強,“隨你吧,我先走了。”
他起身走向門口,一拉門,卻意外地發現門外站著的許知意,愣了一瞬。
賀延霆微蹙眉頭,顯然她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似乎欲言又止。
“找言昱的吧?他在裡面。”
許知意遲疑片刻,才緩緩推開那扇門。
屋內,傅言昱聞聲微微抬頭,目光投向許知意,神色不悅。
“你來幹什麼?”
許知意將排骨湯放在桌上。
“是傅阿姨做的,我給你送過來,還有這個,我的個人鋼琴獨奏會,如果你有空,就來吧。”
經歷了剛剛的對話,她對傅言昱的出席已不抱任何幻想。
出乎意料,他語氣談不上友好:“知道了。”
可能是擔心許知意誤會,傅言昱緊接著補了一句。
“許知意,你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成為傅太太這個身份,其他的就別妄想了,這是我最大限度的妥協。”
許知意冷笑,妥協,說得好聽極了。
她踱步到一旁,倒了杯水,潤了潤嗓子,這才緩緩開口。
“傅言昱,咱們認識十幾年,結果和你結婚只是你對我的一種妥協,這樣的妥協,我還真不怎麼稀罕。”
她抬頭望向他,而傅言昱依然低頭,全神貫注於桌前的檔案。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筆輕輕擱置在桌面。
舌尖牴觸上顎,似乎在努力剋制著某種情緒。
“簡琪琪的手到現在還使不上勁,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傅言昱的話如同鈍刀,一下下割在她心上。
愧疚嗎?
她還真沒這感受。
許知意拽緊了裙襬。
這些年來,這樣的責備她已經聽過太多遍。
“傅言昱,當年的事真的與我無關,這話我已經重複了多少遍,是你不信而已。”
明明她解釋了無數次,為什麼就不能相信她一次。
明明我們的關係更為深遠。
他卻只願意相信別人的片面之詞。
傅言昱猛然將檔案摔在地上,那聲響讓許知意身體不由得一震。
“許知意,最大的嫌疑物件就是你,我怎能信你?當年代替她上臺的人,不正是你嗎?”
許知意沉默了片刻。
沒有證據,僅憑一個動機,她就被判了‘罪’。
當年簡琪琪贏得了大師宇文崖弟子的名額,本有機會隨大師出國深造,卻因為一場車禍,手部失去了知覺,音樂夢就此破碎。
許知意總覺得,那是報應。
名額最終落到了她頭上,傅言昱便自然而然地視她為罪魁禍首。
可笑的是,她花了八年時間證明自己的清白,換來的卻是他更深的厭惡。
她自嘲地笑了笑。
這八年,她無從辯駁。
她站起身,將散落的檔案一一整理好,輕輕放在他的桌上,又拂去了檔案架上的灰塵。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願吧。
她淡淡地說:“你說得對,有傅太太這個頭銜就足夠了。”
只要能讓簡琪琪得不到你,就足夠了。
傅言昱看著她默默承受,將檔案整理好,臉上甚至還帶著微笑,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每次他言語傷人,她總是這樣,讓他心裡更加煩躁。
他抬起眼,彷彿在審視一場荒誕的戲劇,臉色驟變,一把捏住了許知意的下巴。
“你是不是犯賤?”
見她面無表情,下巴被捏處面板漸漸泛紅,他眼中卻沒有絲毫憐憫,只是用力甩開了她的下巴,抽出紙巾仔細擦拭著手。
彷彿碰觸了什麼汙穢不堪的東西。
許知意平靜得沒有半點波動,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這麼多年來,她明白了爭吵是最無用的。
“排骨湯喝完了,記得帶走。”
她的聲音很輕,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她的腳步帶著幾分踉蹌,沒有選擇搭乘電梯,而是緩緩走向安全通道,背脊輕輕倚靠在牆上,一點點滑落,直至屈膝蹲下。
回到家,許知意久久地坐在那裡,思緒萬千,反覆咀嚼著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但這份婚姻,不僅僅是她個人的事,更是母親臨終前的託付。
媽媽,若您能看見,會希望我這樣生活下去嗎?
夜空中的星星彷彿在閃爍回應,給予她某種莫名的慰藉。
最終,她沒有再讓這個問題困擾自己。
接下來幾天的個人演奏會才是當務之急,那是她今年最為看重的獨奏盛宴。
無論傅言昱是否會出現,她都必須確保開場的完美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