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月清宮。
我修整好儀容,正準備踏出房門,便被桌上一物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枝桃花。
其成色,同前世千暮苑所栽者,一模一樣。
我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以桃花為暗號.....
她還活著,並且來過。
在前去追查佟雪明的期間,想必桃夭曾來過月清宮,看見了我在夜蘭的包紮物上所做的記號。
只是,倘若如此,那為何夜蘭會跟我說,那段時間沒有任何人來過呢?
是她不知情,還是刻意隱瞞?
我擰了擰眉,低首擺弄花枝,將花朵裁剪成九瓣,放回原處。
若見桃花暗號,回以裁剪九瓣,意為九九歸一,天下歸心。
四肢傳來麻痺的觸感,久逢親信的興奮爬滿全身。
我哼著小曲,關上房門,來到主殿。
一進殿門,便見梅妃托腮闔眼,擰眉嘆息。
“娘娘所為何事煩憂?”
我自然的走過去,替她捏肩。
“唉,佟、李兩家如今只怕再也沒法子聯盟了。”
梅妃長嘆一聲,喃喃道。
“更糟糕的是,月昭儀自幼便和李麟關係極好,姐弟二人親近非常。線人來報,月昭儀昨日哭了整整一夜,價值連城的珍寶都給摔碎了。”
“這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我替梅妃按摩頭部,柔聲道。
“月昭儀和娘娘決裂,亦不過早晚的事。如今不過是來得快些,我們做好準備就是了。”
“對了,春日宴的禮服,娘娘選好了麼?”
梅妃聽罷,眉目舒展些許,指了指櫃上的魏紫牡丹繡袍。
“其色莊重,其意深遠,你可懂?”
魏紫,意為花中之後。
我勾唇笑道:“娘娘喜歡就好。”
話說道此處,梅妃索性起身,笑著轉身拿起衣袍,往寢殿深處的屏風內走去。
“這袍子,本宮可是催了織造署好幾日。今日索性試上一試,讓你幫我看看漂不漂亮。”
我微微頷首,默默守候在屏風外,等待梅妃試衣完畢。
良久。
等待約莫兩柱香,還是未等到梅妃出來。
我皺了皺眉,試探道。
“娘娘?”
一片靜默。
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頭,我下意識抽出藏在袖子間的匕首。
“刷拉——”
一把拉開屏風,入目所見即是梅妃暈倒在地,雙目緊閉。
手中的匕首瞬間掉落在地,我急忙呼喊失月等人進門。
懷裡的梅妃面色白青,嘴唇發烏,分明是中毒之兆。
幾個丫鬟趕忙前去找尋御醫,失月護住梅妃。我則細細端詳梅妃方才所試的衣袍。
伸出指尖摸索衣袍內襟,如此這般好一會後,才在布料的交錯重疊處,找到了一枚細小的針。
將細針遞給失月,我正色道。
“速速去查,務必找出經手過此衣之人。”
放下衣袍後,我在置放衣袍附近之處上下審閱,尋找蛛絲馬跡。
我篤定,兇手作案的目的,一定和春日宴有關!
春日宴,明面上是以慶新春,實則藉此宴會表彰本年有突出表現的妃嬪。
皇帝為了雨露均霑,通常會給每個到場的妃嬪都予以賞賜,升位分、賜珍寶,都不過是情理之中。
但,若是沒出席,那便什麼也沒了。
梅妃近日風頭甚篤,有人嫉恨暗害,阻攔出席春日宴,也在意料內。
果然,御醫診斷後,給出了結果。
“此毒名為心竹,雖不致命,但會致人渾身乏力,嚴重時會造成暈倒。另外,此毒易解不易消,梅妃娘娘若要完全康復,只怕須得三個月左右。”
三個月,春日宴早就結束了。
我長嘆口氣,打點完太醫後,沉默著思考對策。
“姑姑,奴婢查到,經手過此衣之人有三位。”
“但,這三位都是咱們月清宮的人。”
“失月一直謹記姑姑昨夜的叮囑,故而整個取衣過程,都是咱們宮殿自己人做的。”
我沉吟片刻,抬眸。
“那麼,製衣之人呢?”
失月搖搖頭:“太后和陛下親自派遣了人手盯緊製衣局,恐怕沒那麼容易下手。”
這就怪了,月清宮宮人皆中蠱毒,梅妃若有事,對她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怎會想到毒殺呢?
“會不會是何人要挾了哪個丫鬟的家人?”
失月試探性問道。
我搖搖頭,回覆。
“這些事情,佟相一定會有所防備,我倒不信後宮中人有誰能鬥得過他。”
思來想去亦無果,索性命失月將那三個經手過衣袍的丫鬟叫來房間。
我信手擺弄著今早放在桌上的桃花,淡淡掃了跟前三人一眼。
“你們三個若是誰都不肯說實話,那我只好把你們丟給佟府的問訊處了。”
“那是什麼地方,想必你們應當很清楚吧?”
佟府問訊處,吃人不吐骨頭,刑訊手法極其殘忍,堪稱生不如死,目前還沒有能從中活下來之人。
聽罷此言,三人皆是明顯的身子一顫,紛紛哭喊著說自己才是無辜的。
我嘆息一聲,慵懶道。
“那,便一個個的來吧。”
我單獨拎出每一個丫鬟,獨自詢問。
第一位是月清宮的浣衣丫鬟,曾經手此衣,做清洗工作。
“姑姑明鑑!奴婢是做清洗工作的,倘若動了什麼手腳,後續處理環節的丫鬟也會發現的!奴婢怎會如此愚鈍?”
我勾唇一笑,柔聲道。
“你且別怕,姑姑自然是相信的。不過,梅妃娘娘那裡總要有人交差才是,你不妨說說你可有懷疑之人?”
浣衣丫鬟沉思片刻,而後小聲道。
“奴婢覺得那個叫溪泠的挺奇怪的,在丫鬟中人緣一直不好,基本沒什麼朋友。”
“這種人,肯定是心裡有鬼,才會不肯融入群體的。”
溪泠?
似乎有點印象,隱約記得是個很不合群的內向宮女。
心底雖在暗自盤算,但明面上卻仍是溫柔的模樣。同這丫頭隨意交流後,便叫了下一人。
這個丫鬟是烘衣之人,說辭與方才那位相差無幾,給出的懷疑物件同樣是溪泠。
我皺了皺眉,起身親自將那個叫溪泠的叫了進來。
“姑姑這兒,安全麼?”
溪泠匍匐地上,抬臉,眨巴著眼睛問道。
我眉頭一皺,將目光聚焦在她眼睛上。
“方才兩位丫鬟,都向我檢舉你,可知?”
溪泠眼睛繼續眨巴著,且愈眨愈烈。
“奴婢知曉。”
“因為,那針就是奴婢放的。”
我雙目圓睜,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就算是你乾的,不也應該按照流程反駁幾句麼。
這麼痛快就承認了?
溪泠唇角一勾,笑了笑,歪頭指了指我手中的桃花。
“姑姑手裡的桃花很美。”
“只是,為何是被裁剪成了七瓣?”
我心下一驚,面上仍是不動聲色,淡淡瞥向她。
“怎麼?本掌事的習慣還需跟你彙報?”
溪泠捂嘴,發出咯咯的笑聲。
“主子,好久不見。”
“桃夭,等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