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蘭?”
魄羅和蕾克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發現了另一個真相。
修女,獵人的女兒……很久沒有給家裡回信……
窗外黑夜,狂風呼嘯。
冰冷寒意,深徹髓骨,魄羅彷彿看到,在那森林遠端,那對老獵人夫婦,在等待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主教大人?呵,真該死啊!”
魄羅看了一眼燒焦房屋的角落。
一個木質十字架,刷白漆面被灼燒成醜陋的焦黃,黑灰覆蓋,像扭曲的斷骨。
轉回目光,修女的文字,顯得娟秀玲瓏,語句間,也彷彿夾雜著經典的詠唱,但其中的絕望,卻足以溢位紙卷!
【一把銀色的匕首?】
【看起來很精緻,帶著一種……透徹心扉的寒意】
【但為何……當我觸及鋒刃的時候,我的手,在顫抖?】
【不,那不是匕首的原因,是我自己!】
【透過那臻冰似的寒芒,我看到世界的真實……】
【上帝從未將眼睛,投向過這裡——】
【我所生活的地方,不是人間、更不是天堂,而是——噩夢般的地獄!】
【惡魔行於光明,鮮血掩於霓虹!】
【只是惡魔的陰霾,遮蔽雙眼——讓所有人錯將罪惡,辨作光明!】
【當陰霾盡去,直面真相……】
【清醒,卻無法給我帶來絲毫可以活下去的勇氣!】
【但,我是獵人的女兒】
【在我已經千瘡百孔的靈魂消亡之前】
【我將在這裡,揭露那惡魔的真相,但我明白,我根本沒有殺死惡魔的力量與靈魂,我從來,都不是上帝的寵兒!】
【我只能祈禱,不是向上帝,而是向最後的殘陽……】
【如果這個世界還有救——】
【無論是誰,殺死主教,殺死那獵巫人,無論是誰……求求了】
魄羅看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
身後的蕾克,也閉上淡藍色的眼睛,許久,才繼續翻開書頁,看向之後……用最後的生命,所帶出的“真相”。
【那一天,我第一次見到了主教】
【在我的父母面前,他就像是個慈祥的長者】
【他用上帝的名義承諾,讓包括我在內的十三名孩子,欣喜地進入了教堂】
【八名女孩,五名男孩】
【主教,將所有孩子,分為十二日受洗】
【我,在第二天,和另一個女孩一起】
【那是第一次】
【我想要掙扎,但主教只是做出特殊手勢,一指,我就無法移動】
【那應該是一種魔法】
【他的房間,有暗室】
【裡面有很多刑具和藥物,但他不喜歡在第一次就使用】
【很痛苦,另一個女孩並不像我獵戶出生,在結束時,她已經快要暈厥過去】
【最後,我們看了主教的眼睛】
【什麼也不記得了,記憶,被篡改了】
【他的聲音,也應該具有同樣的效果,而他的眼睛,則更加直接】
【第二次】
【主教用他的能力,修改我的認知】
【讓我以為自己被惡魔附身】
【讓我自願跪下,哀求他】
【第三次,我和一個男孩】
【他對男孩更加殘忍】
【在刑具下,那個男孩慘叫著,鮮血淋漓】
【但在離開後,那個男孩,卻以為自己是在消除自身的罪孽】
【……】
【第四次】
【……】
【早上,一個男孩失蹤了】
【當時,我們誰也不會在意】
【但現在,我知道,他死了】
【第五次】
【……】
【晚上,一個女孩瘋了】
【主教說他被惡魔附身】
【隨後,所有人都將那個女孩忘記了】
【現在,我記起來了】
【那是藥物反應】
【第六次,除了主教外,多了一個人】
【那是個醜陋如同邪魔的人】
【表裡如一】
【他被稱為獵巫者,被鎮民愛戴】
【但那只是主教捏造的謊言】
【那就是個殺人狂,心理扭曲的變態】
【我不知道他有多強,但他好像可以免疫主教的魔法】
【惡魔,總是在一起】
【獵巫者與主教不同,他的慾望,是鮮血和折磨】
【他樂衷於虐殺外貌美麗的孩子】
【尤其,是女孩】
【和我一起的那個女孩死了】
【我比較不幸,活了下來,惡魔的藥水很好,我沒有留下疤痕】
【甚至在結束後,還會一無所知地感謝、讚美著那些惡魔!】
【第七次】
【獵巫者殺了幾個搬運工,主教解決了問題……】
【第八次】
【一個死去修女的父母,來到教堂詢問,主教接待了他們】
【他們回去時,忘記了自己為何而來……】
【第……】
【這一次,該我一個人,去聆聽獵巫者“懺悔”】
【我本該在那一天死去】
【但取消了,獵巫者去了森林】
【他要去獵殺森林中邪惡的巫婆】
【呵,邪惡?】
【我一直生活的是地獄,而森林,才是真正的天堂!】
【那真的是巫婆嗎?】
【我不知道,或許,那人人皆稱的兇險之地,才是上帝的淨土!】
【我的父母,是獵人,他們死在了森林裡】
【我本以為,是巫婆乾的】
【但現在,我想到……主教那天派去燒林的軍隊】
【呵,我從森林來到小鎮】
【但人多的地方……卻不一定是天堂】
【如果我死了,森林那邊的祖父母,一定會很傷心吧?】
【對不起,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
那個素未謀面的少女,所書寫的文字,顯得平淡無比。
但每一行字句,所描述的細節,卻無疑能夠讓所有閱讀者,都感受到那種墮入無光深淵的極度絕望!
沒有希望、沒有生機!
層層疊疊,被惡魔隱藏在心底中的摧殘,在觸控到匕首的那一瞬間全部迸發而出——
就像……黑色的潮水,沒入口鼻。
無處呼吸,只有撕裂般的劇毒,向著七竅之內灌注!
入目所見,所有光明,都在一瞬間變為極致的黑暗!
教堂的聖象,在陰影下暴露出青面獠牙!
鮮花凋零,荊棘叢生,穿過脊背、釘入骨髓——無處可逃!
那是何等極致的痛苦?
魄羅難以想象。
他好像看到了,那直面深淵卻無力迴天的少女,在黑夜裡,一手握著匕首,抵在心口,另一手拿著筆,在雪白的紙上,描述那地獄的真容。
“原來,森林……才是真正的淨土……”
魄羅盯著手中日記的最後一頁紙。
凌晨,但不知為何,今日的朝霞,卻久未升起。
陰天,烏雲蔽日。
他感到有些發冷。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運氣真好,是一隻狼,而沒有穿越到……這樣被遮掩著的煉獄之內。
忽然,魄羅感受到,背後蕾克抱著自己的雙臂,變得很緊。
少女柔軟的軀體,在微微顫抖。
魄羅可以感受到……那急促的心跳。
側過,魄羅便看到了那雙……帶著些許霧氣的湛藍瞳孔,少女的嘴唇,已經咬得紙一樣泛白。
魄羅忽然想到,蕾克也才剛剛十八歲。
在數日前,她也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她不會巫術、不會戰鬥,在面對這樣的黑暗時,她與那死去的修女,又有什麼區別?
再加上自己——一隻連小鎮衛兵都不如的狼,又有何用?
“魄羅……”
鮮紅兜帽下,傳出少女輕微的囁嚅。
“蕾克,別怕,我一直在這裡。”
魄羅眼光稍黯,輕輕回應道。
“我想殺掉主教,以及那個獵巫人,你可以幫助我嗎?”
聽了少女的話,魄羅一愣,他發現,少女淡藍色的眼中,映出弦月似的銀輝。
蕾克慢慢拔出了那把銀色匕首。
鋒芒閃爍。
“當然。”
魄羅笑了,眼睛在黑暗下亮起駭人的幽綠,“這也是我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