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山林的更深處進發,大概是中年男人帶她趕的路夠長,所以很快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你在這吃東西等著我,我去去就回。”天快黑的時候,李青軒生了一堆火,將一個包裹塞給蘇袖。
“嗯。”蘇袖睜大眼睛,聽話地點點頭。
李青軒的手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摸她的腦袋,但半道轉向自己背上的劍。
他拔劍在篝火周圍點點畫畫,做完似乎還不放心,又將一根紅繩拴在她手腕上,這才離開。
他這一路上又是掐訣又是念咒的,和中年男人一個德行。
村中老太太常在閒時說些精怪故事嚇人,故事裡有吃人害命的妖,自然也有除魔正道的高人。
蘇袖從前只當那是故事,前後這兩個人的表現,卻讓她忽然有些相信那些山鬼狐仙。
可鬼怪哪有人可怕。
等到再也聽不到李青軒的腳步聲,她看著懷裡的包裹,拿出一半乾糧和水放在原地,咬咬牙往他們的來路走去。
這一路她都小心做了很多標記,沿著這些記號,至少能回到一開始遇到李青軒的地方。
她之前和採藥人學過一些辨認方向的辦法,即使不能回到村子裡,這些乾糧也大概能撐到她走出森林。
她拿了一根燃燒的木柴當火把,得儘量趁著他離開走遠些,找一個合適的地方過夜。
夜晚的森林又不同於白日,夜色濃稠得如同實質,即使拿著火把也看不清兩步外的情況,地上覆蓋著落葉和枯枝,並沒有真的可以稱為路的地方。
她走得一步深,一步淺,兩三次都差點摔倒。
小腿以下被樹枝颳得破破爛爛。
可完全不敢停下來。
李青軒身份成謎,善惡不定,這要去做什麼也不知道,她實在不敢把自己的命押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耳邊的每個聲音都讓她很緊張,腳踩在枯枝敗葉上的窸窣聲,風吹過樹冠的婆娑聲,遠處隱約的動物聲……
現在只希望李青軒回來得晚些再晚些。
在努力跑了一段距離以後,她看到前面似乎有一片空地,月光從樹冠的空缺中漏進來,照亮一地枯榮。
這地方她有點印象,他們白天經過過這裡,李青軒還往不遠處的一條河去打水,她記得河邊有一些石窟,或許可以做她的棲身之地,再者沿著水流走,至少飲水有了,運氣好也可以弄些吃的,一直走下去總會遇到人的。
……
火堆已經燒成一堆碳,明滅著散發出溫暖的氣息。
李青軒蹲下身,看著被樹葉墊著放在一塊石頭上的乾糧。
若沒有這些東西,他還能說服自己蘇袖是去方便,或是被人擄走了。
可眼下的一切都顯示她只是逃走了。
這裡的乾糧是留給他的,她只帶走了不多的一部分。
為什麼要離開呢,是他哪裡沒做對嗎。
“事已解決,便儘快回來吧。”林間響起那個蒼老的聲音。
“那孩子一個人在這裡走不遠的。”李青軒想也沒想就說道:“弟子得保證她平安,或要晚些回師門了,還請師父寬恕。”
“罷了,你去吧,經此一役,想來那些賊人也暫時沒有還手之力。”
“謝師父。”李青軒應道。
他將乾糧收起來,抽出一道符,又從懷中摸出一方絲帕取出什麼,和符紙一併夾在指尖一晃,黃符無火自,不過片刻便燒成一道青煙,指出他們來路的方向。
蘇袖跌跌撞撞,總算是找到了之前取水的地方,也如同她記憶中一樣,順水而上,找到一處石窟。
石窟並不大,卻不見其深,但她只要在這棲息一晚。
將水囊打滿水,把所有身家都抱在懷裡,她才安穩地縮在一處角落。
夜涼如水,蘇袖好像又有些發燒,頭疼之餘,渾身也軟綿綿的。
她忽然有些懷念剛才坐在火邊的感覺,火焰溫暖明亮。
但她實在沒辦法相信李青軒。
她在這裡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她沒有親人了,以為能照顧自己,至少能給她一口飯吃,一個屋簷睡的人想把她賣掉。
因此哪怕李青軒沒有對她做任何事,她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如果他是好人,就此分道揚鑣,祝願他一切都好。
如果不是,兩人萍水相逢,希望他能放過自己。
這一夜並不太安穩,她總是在做夢。
夢裡好像有很多人來來去去,但她一個都看不清臉,只是感覺自己和他們很親密。
其中有一個男人,總是話很少,對人冷冰冰的,但她就是很喜歡粘著他。
他一開始還會拒絕,到後面似乎習慣了。
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她總會覺得很有安全感。
然後整個夢境都變成紅色,她再也不能走也不能動,好像有很多人在她身邊哭,唯獨少了那個人。
“……我等不到了,不用去找他,不要打擾他。”她說。
如果有下輩子,希望……再也不見。
好像還有很多話在心裡沒能出口,但也許永遠,也說不出口了。
……
蘇袖驚醒的時候,聽到外面震耳的響動,身下的大地似乎都在搖晃。
她一個翻身爬起來,想起自己身處的環境,並沒有直接往外衝。
這聲音就是從外面傳來的,還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
她小心伏低身體,試探著往外看。
又是一陣巨響,這次蘇袖聽清楚了,那是金石相撞的聲音。
外面什麼人在打架!
不知道為什麼,她瞬間就想起了李青軒,大概是見過他持劍而立的模樣。
他追過來了?是憤怒自己拿了他的乾糧不辭而別麼?
心跳得飛快,往外跑是不可能了,但這洞通向哪?裡面有什麼別的東西麼?他又在和什麼人打架?
“X的,正道的瘋狗怎麼找到這來了!”
就在她心跳如擂鼓瘋狂轉動著腦子想對策的時候的時候,身後又傳來聲音,從洞裡跑出了幾個人。
她趕緊躲回角落。
她棲身的地方是山洞的一個很短的岔口,所以那些人跑過路口卻並沒有看到她。
“不是說去神蛛宮麼,怎麼來咱這了!”有人問道。
“誰知道啊!昨天探子不是說沒人朝咱們這來麼!”
人聲漸遠,她卻並沒有稍微放鬆。
她昨天真是運氣好,沒想著往深處走,這洞裡還有人!
現在裡外夾擊,進退不得。
“哎,等等我!”就在她混亂地思考著到底要怎麼逃走時,裡面又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人。
那人帶起的風都有著濃烈的酒氣,步伐紊亂。
他就要跑過蘇袖這個洞的路口時,忽然左右腳絆了一下,轟然倒地。
蘇袖往後縮了縮,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那人趴了半天,等清醒些後才坐起來。
他甩了甩頭,於是理所當然發現了岔道里的蘇袖。
“嘿!看我發現了什麼!”他大聲叫了起來,搖搖晃晃站起身往她這邊走過來:“哪跑來的小野狗。”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看著男人搖搖晃晃走到近前,忽然從身下抽出一根木棍,對著他腦袋用盡全力敲了一下。
男人看她是個小孩兒,並沒設防,這一下結結實實打在他腦門上,他瞪直了眼睛,喉嚨裡發出咕的一聲,就趴在了地上。
經歷了這段時間的事以後,她不可能沒有任何防備。
這人在這擺著,不管裡外進來人都會發現。
洞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人,也不確定有沒有別的出口,還不如放手一搏往外跑。
她將男人身上的衣服扯下來披在外面,又在地面薅了一把土把臉塗花。
塗臉的時候她忽然摸到之前孫氏給她扎的頭繩,拽下來丟在地上,隨便扯了一縷布束住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