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門關前,只想活著!
掉落時的失重感太可怖,沒人想再經歷一次!
馮妙嫦根本不敢往下再看,暈眩中,求生的本能讓她死死巴住了那人……
負著一個人在崖壁上往上攀,再大的力氣也是咬牙撐著,她再這樣攀著,那人根本騰挪不開。
“不想都掉下去,你就鬆開些!”那人沒好氣道。
馮妙嫦這才察覺自己幹了什麼,羞紅著臉收了手腳改抓那人的手臂。
可她一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後宅嬌弱女子,手上哪有力氣,再腳上懸空也讓她害怕得不自主發顫,沒一會兒就搖搖欲墜起來。
“我……我……我不行!”打著顫音,她又死緊地抱住了那人的胳膊。
那人平復著深重的呼吸,粗暴地反手扣住她的腰,張臂給她斜夾在身側。
“老和尚誤我!”那人氣勢洶洶地罵了一句,頂著風雨夾著人繼續攀爬上去。
好在不到丈高就能到崖頂時,那人的隨扈終於空出手來,放下來一根長鞭。
那人抓住鞭子,改夾為提,就這麼拽著馮妙嫦上了崖。
“娘子,你沒事吧?你……我……”
茯苓迎上來一把抱住她,放聲大哭。
另一頭,那人也被他那位白淨臉的隨扈哭咧咧抓住,“七爺,你怎麼就不知保重自個兒……”‘
“還不是給老和尚念魔怔了!”那人嫌棄地給人蹬開,打個呼哨喚來他的馬,躍上去又衝殺進戰團。
那個白淨臉隨扈也揮刀跟了上去。
本已強弩之末的那隊蒙面人這下更支應不住了,且戰且退地收攏隊伍。
這才有敢媽媽冒頭,拿了斗篷來給馮妙嫦罩上,好歹遮擋了些她的狼狽。
很快那邊的追殺已見分曉。
那位七爺和他的兩個手下已將圍堵他們的那一隊蒙面人殺退了。
那些人退的很乾淨利落,連散落四處的死傷同伴都帶走了。
微雨中,梅花點點紛飛,蓋住了零落的血腥,彷彿剛才的生死廝殺根本沒發生過。
那位七爺和另一個隨扈等在遠處,白淨臉催馬過來。
白淨臉是個愛笑的,嗓音也柔和,只是說的話讓人有些心裡惴惴。
“這位娘子也趕緊家去吧,切記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
壓下心驚,馮妙嫦上前福了一禮,“還未謝過……”
“我們七爺是應了人才不得不如此,這位娘子也不必放在心上。”白淨臉沒讓她說下去。
馮妙嫦懂了,人家不想認這個救命之恩,對她是避之不及。
馮妙嫦只覺呼吸都順暢了,她嘴上來不得,就對著白淨臉又福了一禮,想想又朝著那位七爺的方向福了一禮。
只要不叫她面對那人,多福幾下她都行。
白淨臉拱手回禮,“這事兒就算揭過,再見只當不識既可。”
他催馬回去,七爺三人調轉馬頭縱出,很快就消失在梅林的另一頭。
馮妙嫦緊繃著的弦才慢慢鬆了。
今日之事真沒法說,沒有兩撥人馬廝殺,就不會有驚馬致她落崖。
只是那人又費力救了她,她著實不能心安理得的不認。
可想到那些貼身接觸,還有被雨水打溼的身形畢露,她就羞恥難堪到不行,只想給那些統統抹去,更無論面對那人了。
現在對方這樣劃清界限,於她來說如蒙大赦。
裴府跟來的隨從開始呼喝著收攏車隊。
就算白淨臉不警告,發生了這樣的事,哪還有心思上香,還是速速回府要緊。
馬車已經摔下崖,馮妙嫦只能坐婢女媽媽們的馬車了。
茯苓扶她過去時,跟來的幾個媽媽和婢女雖都圍上來請罪問候,可眼神裡的閃爍太明晃晃了,茯苓扶著的手不由就攥緊了。
馮妙嫦只當不知,由著茯苓扶著上了車。
車隊很快掉頭往回走。
隨從們也再沒了來時的歡快,灰頭土臉地埋頭趕路。
徐夫人治家嚴苛,今日的事就算是意外,回去誰都免不了吃掛落。
車廂裡,茯苓倒了杯熱茶遞過來,“小姐,會無事罷?”
馮妙嫦這會兒才覺出嗓子乾渴得厲害,接過來連飲了兩甌茶。
“除死無大事,別的都不算什麼。”馮妙嫦對茯苓,也是對自己說道。
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茯苓最信她了,她這麼說了,跟著就踏實了不少。
說是這麼說,直到這會兒,馮妙嫦還是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的感覺。
被一個陌生男子提著拖上來,那麼多僕都從瞧見了她披頭散髮衣裳不整的狼狽樣子,就是下等人家都容不得,更何況覺著臉面比天大的富貴人家呢?
就是她自己也做不到若無其事一樣當什麼也沒發生。
裴三郎這下更要覺著她面目可憎不堪為妻了。
如此,逢人就要說待她如親女兒的徐夫人要為難尷尬了吧?
小姐快到了。”
茯苓的招呼聲讓馮妙嫦從凌亂灰暗的思緒裡抽出來。
等茯苓給她挽好頭髮,理平整衣裳,車子就進了裴府。
後面車上的媽媽婢女們下車迎過來,馮妙嫦扶著茯苓的手下了車,被簇擁了過了二門,進了裴府後院。
早有在徐夫人面前說得上話的媽媽小跑進去回稟了,所以還沒等到瑞華堂,就有徐夫人身邊的翠薇迎了過來。
“三娘子受了驚,夫人心疼你,已請了大夫過來,叫你這陣子就便好生歇幾天,早起的請安也免了。”
果然!
馮妙嫦斂容謝過了,帶著茯苓幾個回了自己的棲雲院。
屋裡聽到動靜的忍冬迎出來,“怎麼這麼快就回了?”
茯苓上手在忍冬胳膊上掐了一把,她知機地閉嘴,上來一起扶著馮妙嫦回了屋裡。
回到自己屋裡,再沒外人盯著看笑話,馮妙嫦才鬆了那股勁兒。
這會兒只覺著身心俱疲,由忍冬兩個服侍著沐浴換了家常衣裳,剛好大夫也到了。
沒讓大夫開藥,只開了擦傷藥抹了,送走大夫,說了不叫打攪,她進了內室倒頭就睡了。
她自來就這樣,遇上難過難解的事,就要睡個昏天黑地,醒來後就有了無限勇氣,再難的事她咬牙也就撐過去了。
忍冬和茯苓是打小就服侍她的,自是知道。
兩人在五足銀燻爐裡燃上帳中香,輕手輕腳地掀開帳幔放到榻腳上。
忍冬才拉著茯苓退到外間問發生了什麼事,茯苓給她仔細說了。
不像茯苓是個少思的,只要馮妙嫦說無事,她就真放了心。
忍冬卻是知道箇中厲害的,“得讓小姐給咱們老爺夫人去封信,不能就這麼由著裴家發落。
婚事是徐夫人主動去求的,小姐嫁過來卻是這樣一個情形,計較起來和騙婚有什麼兩樣?
兩人都不住一個屋,小姐上哪懷孩子去,徐夫人不去管自己兒子,卻月月讓小姐去寺裡求子,為這個洛安城裡多少人笑話小姐。
今日的事也是徐夫人逼著上香惹來的,憑什麼要小姐一個人擔了。”
茯苓這才知道嚴重性,等馮妙嫦一醒了,和忍冬一起催著她給三老爺夫妻寫信。
馮妙嫦沒應,妹妹的婚事說的是徐夫人孃家旁支的子弟,事情還沒有說法的時候,她不想和徐夫人壞了情份。
向來是人不負她,她必不負人的。
只是徐夫人只說讓她好好將養,卻是一直不見她。
一應供應卻是周全的,三不五時還會打發孫嬤嬤過來噓寒問暖一通。
裴三郎現在避她如蛇蠍,更是給他留在後院的所有物事都使人般到了他的外院,徐夫人那裡一句話也無。
馮妙嫦就知道裴家她是留不得了!
因著晉王就封地的事兒,朝裡議了數月忽然就透過了,這一月裡又就晉王府親兵的數額多少爭執不下。
晉王本就有弱症,這下又是燒又是咳的不消停,陛下惱怒不已乾脆稱病不上朝,朝事積壓了一堆,臣子們叫苦不迭。
裴尚書每天都是愁眉苦臉的回家,擱不一會兒就要忿忿念一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馮妙嫦就當徐夫人不想惹裴尚書心煩,她的事要先壓下來,她也就等了下來。
還是那天忍冬出去她的嫁妝鋪子看賬,沒一會兒又匆匆回來。
卻是她驚馬被陌生男人拉住的事在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還是添枝加葉了的,堪比坊間那些亂七八糟的畫本子了。
馮妙嫦心裡很不好受,她原以為徐夫人是個磊落的,不會行這些背地裡的算計。
那日的事,除了那三人和那隊蒙面人,就只
有裴府跟著她的人知道。
她不信喊打喊殺的人會有功夫傳閒話,只能是裴府的人自己傳出去的。
以徐夫人的治家之能,沒她的放縱,又怎麼會容許府里人在外面四處說呢?
等終於被徐夫人叫到瑞華堂,見到祖母身邊的陶嬤嬤,再瞧裴三郎也在,馮妙嫦心就揪到了一起,竟是最壞的結果來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徐夫人不想自己做壞人,這是讓馮家人自己上門清理門戶呢!
她也明白了徐夫人為何要由著傳言四起了。
馮家雖中落,洛安城裡也不少姻親故舊,她的事該是被徐夫人引著這些人傳信兒告之了。
馮家給自己立了那樣的家風,祖母自不能等人說了再有所舉措,這不祖母她老人家的得力干將陶嬤嬤就來了嗎!
她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待徐夫人恭敬至誠,徐夫人總會記幾分情。
縱算要攆她,也不會把事做的太絕,畢竟因著妹妹,往後還是要做親戚呢!
可現在徐夫人卻捨近求遠,驚動了祖母派了陶嬤嬤過來。
就為了她那點好名聲,竟坑害她至此!
徐夫人怎會不知祖母知道了此事的後果!
馮家家教,夫君面前也要端莊持重,不能有親暱輕浮之舉。
馮家女孩兒七歲後和親兄弟都不同席,更不要說和外男有所接觸了。
那日就算是性命相關時的不得已,在馮家也是不守婦道,祖母和伯叔們接她回去,等著她的只會是關家廟裡青燈下抄經了此一生。
明明徐夫人只要找她說清楚了,再給她父母去封信,父母自會派長兄過來,兩家和和氣氣地寫了和離書,這事兒就結束了!
到時她跟著長兄去父親任上,父親和長兄這幾年勢態良好,有他們擋在前面,又是鞭長莫及的,祖母也不能怎樣。
現在她再給父母去信也晚了,只要她到了老家鳳翔,父母就很難插手了。
馮妙嫦再是面軟好脾氣的,這會兒也生了怒氣。
“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嗎,這會兒該找我父母商量,按禮夫人這麼守禮的人,不該呀?”
徐夫人臉上就掛不住了,嫁來三個月,馮妙嫦事事恭謹順服,看著就是個沒脾氣的,沒想到也會刺人。
徐夫人還未說什麼,裴三郎先發作了。
“馮氏,你自己不知廉恥有違婦道,母親為你好想讓馮老夫人多看顧你,你竟不知好歹。
我說你是裝賢良,實則粗鄙不堪,母親一直不肯信,這下現形了,看你還怎麼裝!
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和離,沒有你說不的份兒!”
馮妙嫦已是心灰意冷,連敷衍都不想了!
和裴三郎夫妻雖做得不和睦,可妻子該顧的她都做足了,這人竟一點不念。
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呢!
“放心,我這就給玉樹公子騰地方,好叫你和有情人終成眷屬!夫人看著佳兒佳婦一定很欣慰!”
馮妙嫦也不是不會噁心人的。
果然,母子兩個臉上白白紅紅的很是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