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人有馮諼者》出自《國策》,也就是後世所謂的《戰國策》。
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為何姓馬的夫子讓徐鶴背誦文章,周圍人為什麼會驚訝。
之前說了,在社學裡,讀書也是循序漸進的。
首先讀的是《四書集註》、《孝經》、《小學》,
次讀《周禮》、《儀禮》、《三傳》、《國語》。
讀完《國語》之後才輪到《國策》、《性理》、《文選》、《八家文集》、《文章正宗》和相應的史傳。
這些書人各一本,讓學童們按照朱熹教的方法一一讀下去。
這裡面當然也有變通,但大的順序不會改變。
按照徐鶴前身的讀書進度,他連四書中的《中庸》都還沒讀,距離讀《國策》還很遙遠呢。
馬伕子出的題目明顯超綱了屬於。
“夫子,徐鶴還未讀到《國策》!”有一起參加社學的同窗起身幫徐鶴說話。
但馬伕子死魚眼一翻訓斥那人道:“我在教徐鶴讀書,什麼時候讓你說話了?出去站著!”
那同窗聞言雖然心中一萬個不願,但也不敢再說,乖乖去堂外站著去了。
徐鶴此刻心中像是吃了蒼蠅似的不舒服。
他跟這馬伕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但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對方這是借題發揮整治自己。
可為什麼呢?
所有行為的背後總得有動機吧?
這時,他看到第一排空著的桌案,那個桌案的原主人是黃有才,聽說這黃有才自從那天跪在龍門後,便被家人領了回去。
這些天也一直沒來社學讀書,想來是傷了面子,暫時沒臉出門了。
但以黃有才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徐鶴不信他就這麼偃旗息鼓了。
更何況,這馬伕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徐鶴得罪了黃有才才來?
要說這裡面沒有關係,徐鶴不信。
馬伕子見徐鶴不說話,以為他怯場了,於是冷哼一聲笑道:“徐鶴,我聽說你昨日被縣令大人點中縣試案首,本夫子原以為你博聞強記,現在看來,呵呵……也不過爾爾!”
社學學堂裡有年齡稍大的學生聽到這話時全都皺起了眉頭。
縣試案首能不能中,這其實跟你讀沒讀過《國策》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國朝科舉,主要考察的是四書五經,朱子的聖人學說。
《國策》這些書,當然也要背誦,但這只是作為正課之外的補充而已。
很多舉人、進士到老也背不出《國策》全部來,難道這些人沒資格做縣試案首的?也未見得吧。
見徐鶴還不說話,馬伕子剛剛還有一絲笑容的臉上頓時陰沉無比:“哼,什麼縣試案首,全都是蒙的!”
徐鶴難道真的不會背這文嗎?
錯!
這文他不僅會背,而且很熟悉。
其實後世很多人都會背這篇文章,狡兔三窟這個成語其實就是出自這篇文章。
文章大意就是一個叫馮諼的人,窮得活不下去了,找到孟嘗君想給他做個門客。
孟嘗君就問他,你有什麼才能,他說沒有。
但家大業大的孟嘗君也沒當回事,就把他收下了。
眾所周知,孟嘗君這個人喜歡養士,馮諼幾次提出過分的要求,他都答應了。
馮諼這個人其實是個大才,早已覺得孟嘗君功高震主,遲早要被齊王驅逐,於是就自告奮勇到薛地幫孟嘗君收買人心。
果然,不久後孟嘗君被齊王驅逐,正在他走投無路之際,薛地百姓簞食壺漿把他迎接了去。
“哼!就算你是今年縣試案首,但只要是在我這,背不出來,一樣給我出去站著!”馬伕子大聲道。
就在眾人以為今年的縣試案首也難逃罰站之命時,突然,徐鶴開口了。
【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嘗君,願寄食門下。孟嘗君曰:“客何好?”曰:“客無好也。”曰:“客何能?”曰:“客無能也。”孟嘗君笑而受之曰:“諾。”】
“唔?”馬伕子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徐鶴。
“這這這,黃公子不是說他讀了《四書》?怎的連《國策》也……”
【驅而之薛,使吏召諸民當償者,悉來合券。券遍合,起,矯命,以責賜諸民。因燒其券。民稱萬歲。】徐鶴雙眼微閉,口中熟練背誦。
“不會的,不會的!”馬伕子滿臉震驚,他如今已經48歲,這些年一直反反覆覆讀這些書,可他也不敢說自己能背出此文。
“難道真能全文背出?”馬伕子明顯不信。
但打臉很快就到來了!
徐鶴的背誦已經接近尾聲,隨著【孟嘗君為相數十年,無纖介之禍者,馮諼之計也。】這句讀完,這篇一千多字的文章透過徐鶴之口抑揚頓挫背出。
一眾社學學生聽完後轟然叫好。
有年紀小些,還不懂事的蒙童叫道:“鶴大哥背得真好聽,比馬伕子讀得都好聽!”
馬伕子:“……”
“馬伕子昨日給我讀《千字文》時還翻書呢!”
“馬伕子不如謝夫子教得好!”
童言無忌,但馬伕子的臉上此時火燒火燎的,學堂裡年紀大些的學生早已笑成一團。
這下子馬伕子算是徹底惱了。
他連拍十多下戒尺罵道:“安靜!安靜!”
但社學裡讀書的都是半大小子,瘋起來才不管什麼夫子,加之馬伕子剛來,還沒有豎立權威,這些個人全都笑得更加誇張了。
馬伕子鐵青著臉看向徐鶴:“哼,徐鶴,你目無師長,帶著同窗在社學鬧事,你給我站到外面去。”
此言一出,瞬間譁然一片。
咋的,這是偷竊不成搞明搶了唄?徹底不要臉了?
徐鶴皺眉道:“馬伕子,你讓我背,我背了,如今背出,你又說我帶著同窗鬧事,可這都是你吩咐我的,何談鬧事?”
馬伕子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整個人怔在原地,差點氣昏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門口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
“你一個束脩都交不起的窮鬼,夫子讓你站到外面已經是給你面子了。”
這時,黃有才一臉冷笑地走了進來。
“黃有才……”
“是他?”
“他還好意思來……”
黃有才縣試誣陷徐鶴之事早就在四里八鄉傳開了,眾同窗沒想到此人臉皮如此之厚,竟然還好意思來社學。
黃有才不屑地看了看眾人道:“我大哥是縣令的同年,別說我誣他徐鶴,就算是今天叫人人把他打殘了,你們看縣裡會不會治我之罪?”
馬伕子見到黃有才,連忙站起身來,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但緊接著,他又感覺不妥,連忙收起笑容重新坐了下來。
剛剛坐下,他就指著徐鶴道:“徐鶴,鄉約中有寫,凡有子弟入學者,束脩是一匹布、一頭羊、一罈酒,就算你家家貧,怎麼也得交布一匹、一隻鵝、一罈酒。交不出,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剛得了縣試案首,轉頭第二天就被罰出課堂,逐出校門。
這都特麼什麼事?我徐鶴不要牌面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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