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後院之中,李賢帶著李絢朝後宮走去。
亭蘭樓閣之間,不知不覺中,只剩他們二人。
李賢看似隨意的開口:“吐蕃之事,一切便有賴王叔和左相了,賢這裡能做的,就是在糧草之事上多做支援。”
李絢腳步放慢,皺眉說道:“殿下不必如此顧忌,身為太子,雖不便結交將帥,但對軍中的大體策略,還有戰事當中的細節,都要多加註意,如此才能有成,也只有如此,才能不走趙括後路。”
“趙括,孤要是能有趙括之能也好。”李賢輕嘆一聲,轉身看向李絢:“王叔也是多讀史書之人,趙括真的是紙上談兵的廢物嗎?”
“不是。”李絢緩前步行,面色凝重的說道:“趙括並非無能,斷糧四十日軍隊士氣不衰,寧死不降,率趙軍殺死秦軍二十萬,相較白起坑殺降卒四十萬,絕對不弱……若非糧草斷絕,長平之戰的結果殊難預料,,但趙括戰術雖強,但在大略上,他卻輸的很慘。”
趙括不是廢物,但他也並沒有太強,戰略上的失誤不是他一個人能彌補回來的。
李絢側身看向李賢,李賢究竟是在說趙括,還是在拿趙括自比?
“所以殿下不需要懂多少戰術,通得大略便可,如此,才是為君之道。”李絢對著李賢鄭重點頭。
李賢這個太子,做的實在太過太差,到現在,他所做的最多的,修書而已。
“王叔的教誨賢記下了。”李賢微微頷首,記下了李絢的話。
李絢說的非常正確,李賢身份特殊,不得接觸具體徵戰,但他可以學習戰略之道。
征戰,謀略,總有相通之處。
“對了,王叔要處理糧草調運之事。”李賢看向李絢,認真說道:“不知王叔手上可有精通珠算之人推薦,孤這邊前些日子出了點岔子,若非及時發現,少不了要被母后狠狠訓斥一頓。”
李絢心裡一頓,心中一瞬間靈光閃過。
若是將這之前權善才的事情,和現在的事情聯絡起來,那麼李絢不得不承認,李賢的確躲過了一件很大的麻煩。
“珠算之人推薦,殿下不應該私問臣,而應該明發旨意,從國子監和太學挑選人才,此為正道。”李絢低聲提醒了李賢一句,他這樣私下裡請求李絢,搞的就像是在私相授受一樣,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多謝王叔提醒。”李賢頓時恍然了過來,剛才真的差點做了錯事。
稍微停頓,李賢接著問道:“王叔,昭陵起火之事,可有進展?”
昭陵起火的背後,站著的是北門學士。
若是能從這邊線索上追查到北門學士身上,那麼可就有意思了。
李絢微微搖頭,說道:“此事是新任侍御史狄仁傑在負責,陛下沒有讓臣介入其中,所以臣也不好多問……不過此事,殿下可以完全信任狄仁傑,他是前相閻立本的徒弟,能力手段絲毫不缺,如今只需要方向走對,那麼這個世上就沒有他查不到的真相。”
“孤聽過狄卿之名,未想王叔如此推崇,賢記下來。”李賢認真的記住了狄仁傑的名字。
“殿下請!”李絢微微點頭,腳步慢行,他相信李賢一定能夠用好狄仁傑的。
有魏徵先例在前,朝中諸臣對狄仁傑的態度會非常謹慎。
光是“朕之魏徵”這四個字,便足夠讓一些心裡有鬼的官員心驚肉跳了。
前後無人。
李賢突然開口問道:“王叔,權大將軍之事,賢還要謝過王叔。”
李絢腳步一頓,皇帝用“朕之魏徵”四個字,擋下了朝臣對崔知溫度攻訐。
這其中的兇險,其他人看不清楚,但李賢一定能看清楚的。
張大安和皇甫公義是朝中老臣了,這種事情,他們非常敏感,稍有風吹草動,便已經警覺了起來。
稍微遲疑,李絢最終還是開口說道:“殿下,崔左丞之事,說到底,權大將軍之事不過是引子罷了,即便有人因此能勾連到崔左丞,但想來崔左丞也能應對……不過他人既然動手,就說明崔左丞身上還有其他問題,殿下應當小心。”
權善才之事,崔知溫的確有勾連之責,但像崔知溫這種老練之臣,自然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問題。
若是每遇到被薦者不賢,那麼推薦這種事就誰都別幹了。
所以用這種事情來彈劾別人,只能說明在別人的身上還有其他問題,諸多問題相互勾連,那麼立刻就能將一名高官重臣送入死地。
也就是說,在崔知溫的身上,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問題。
起碼是不為李賢所知的問題。
聽到李絢這麼說,李賢神色肅然起來,然後鄭重的點頭。
……
宜春殿內,李絢平靜的坐在矮凳上,手指按在太子妃房氏伸出的纖細手腕上,微微眯眼,細細的體察病情。
半刻鐘之中,李絢微微的鬆了口氣,然後站起來,走到了一側的桌案之前。
拿起毛筆,李絢略一沉吟,然後快速的書寫了下來:黃芪,黨參,白朮,附神,當歸,熟地,天冬,阿膠,焦仲,元肉,棗仁,柏子仁,遠志,甘草,大棗。
“每日早晚各一份,煎開三碗水,一碗碗的喝,溫水入腹即可,還有宮殿即便是不通風,也需要透亮一些,還有宮中的人手不需要這麼多,殿下叫走幾個,這些日子,宮中的貓啊,狗啊,還有老鼠什麼的,全部剔除乾淨。”
稍微停頓,李絢說道:“殿下可以適當的叫一些家人前來陪同,以緩身心。”
李絢抬頭看向李賢,沉聲說道:“殿下平日裡政務少忙一些,多陪陪太子妃,另外,也可以叫公主殿下前來。”
聽到李絢這麼說,李賢神色有些尷尬的說道:“是孤不對,陪太子妃的時間短了。”
李絢平靜點頭,說道:“太子妃初有孕,身體緊張,可以讓房氏的老人多來一些,常住宮中,直至殿下生產。”
“賢記住了。”李賢認真的點頭。
李絢輕吸一口氣,轉過頭,看向床榻上的太子妃房氏,溫和的微微點頭。
房氏長鬆了一口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李絢微微躬身,說道:“臣先告退。”
李絢掃了李賢一眼,然後緩步的走出了宜春殿。
李賢有些詫異的追了出來,低聲問道:“王叔,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去崇仁殿,去請皇甫公前來。”李絢冷漠的看了李賢一眼,然後快步的朝著崇仁殿走去。
李賢一臉的不明所以,但還是趕緊跟上。
……
崇仁殿內,李絢再度寫了一份同樣的藥方遞給皇甫公義。
皇甫公義詫異的接過藥方,隨即一愣,低聲叫道:“這是治失眠、驚悸、怔忡一類心脾虛損的藥物,怎麼會這樣?”
皇甫公義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李絢,然後就聽李絢平靜的說道:“皇甫公,東宮需要清洗了。”
說完,李絢對著李賢微微拱手說道:“殿下,臣先告退了。”
說完,也不理會李賢,李絢快步的朝著外面走去,也不搭理後面叫他的李賢。
一直到離開東宮,李絢這才鬆了口氣,最後忍不住的直搖頭。
太子妃房氏所服用的藥物,每日都有御醫精心調製,甚至有的人從取藥到太子妃服下,都是在親自操作,不容許他人插手半點。
這可是太子妃,真要皇長孫出了半點問題,誰都活不下來。
但依舊,還是出了問題。
太子妃服用的藥物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她所處的環境。
失眠、驚悸、怔忡,乃至於心脾虛損。
何至於此?
這分明是有人希望太子妃流產,而李賢這個丈夫分明是做的極不合格的。
失眠倒也罷了,個人心思想的重一些,失眠是難免的事情,但驚悸是怎麼回事。
白天裡無數宮女和內侍貼身照顧,但到了夜間,房裡只剩下太子妃一個人。
有人瞅準了這個空子對太子妃進行驚嚇和恐嚇,導致她的精神疲憊。
甚至如果不注意,太子妃很有可能在生產之時因為氣力不足,從而導致一屍兩命。
這種事情,李絢只要告訴皇帝,那麼接下來的,必然是東宮的一番血腥清理。
現在,李絢將這個機會交給李賢,至於李賢能夠做到哪種程度,就看他自己的水準了。
如果說,等他下一次來的時候,這裡還是這樣,那麼就別怪李絢在東宮大開殺戒了。
收回心思,李絢邁步朝著宮外走去。
他要回家,他要去看自己的親生女兒。
至於說李賢這邊,一沓子亂七八糟的事情,李賢自己處置吧。
……
清風朗日,兵部。
李絢在來遂的陪同下,緩步進入了兵部之中。
無數的兵將官吏快速的來來回回,不停的忙碌。
來遂領著李絢向前,同時介紹說道:“我大唐兵制,最高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之後各行軍元帥,行軍總管,十六衛將士……兵部負責五品之上推薦核定,六品以下量資註定,軍情和後勤諸事。”
大唐兵部以尚書為首,兵部侍郎為佐官,兵部司、職方司、駕部司、庫部司四司。
李絢微微點頭,他也不是第一次來兵部,對這裡自然不陌生。
“如今兵部常事由兩位侍郎負責,有關西北道行軍之事,全部歸屬平原郡公管理。”來遂微微苦笑,說道:“裴公在離開之前,將自己的官廨交給平原郡公暫住。”
來遂引領李絢走向兵部尚書的官廨,高侃雖然檢校兵部侍郎,但也在那裡辦公。
不僅如此,平日裡皇帝召開小朝會,涉及到西北道行軍之事,歷來由高侃參會。
李絢微微點頭,低聲說道:“來兄,小弟今日來,是為了糧草之事,不知道並不可否有準備的數量名單?”
“這個是有的。”來遂微微點頭。
“如此便好。”李絢稍微鬆了口氣,前方便是官廨所在,他停下腳步低聲問道:“聽說前些時日,西北道有數州發生盜賣糧草之事?”
“嗯。”來遂壓低聲音,說道:“涉及到了原州,欽州和興州,據說有人在背後操縱,如果不是天后及時查出,恐怕西北道的糧草也要受到不少的影響。”
“哦?”李絢神色肅然起來,眼神中帶起一抹凌厲的殺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