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福昌,既福且昌
“福昌福昌,既福且昌。”李治低著頭,輕輕的唸了一句。
抬頭,看著李絢離開紫宸殿的背影,李治輕聲問道:“如何?”
武后坐在一旁,微微點頭,嘆聲說道:“看的出來,他對此真的一無所知,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他不知道哪裡做錯,那就是沒錯,他對朕忠心,對大唐忠心,又無失策,哪裡有錯,有些人啊!”李治不由得冷笑一聲,咬著牙說道:“就知道捕風捉影,栽贓陷害,朕又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皇帝。”
宗室為將,歷來都受人詬病。
即便是在太宗朝,淮南王李神通,河間郡王李孝恭,江夏郡王李道宗,後來都過的戰戰兢兢,但到了李治治朝,梁郡公李孝逸、北平郡王李景嘉,韓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軌,甚至李絢的父親彭王李元則,全都是朝野皆知的宗室名臣。
只要用法妥當,那麼任何一個宗室,都能在朝中拿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在這一點,李治的確是超越先帝的。
但偏偏現在有人用皇帝本就不多的猜忌心,來構陷攻訐一名宗室重臣,李治心頭的惱火立刻就升了起來。
尤其李絢,他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皇帝的注視之下。
很多事情不僅詳細奏報,甚至還在奏本當中,寫了自己的想法,以及種種算計可能。
如此坦誠,滿朝也只有李絢一人而已。
“陛下,此番後面,恐怕還是論欽陵在算計,我們不是也在用這一點,讓論欽陵鬆懈嗎?”武后低聲安慰,她和李治都知道其中的實情,所以都不會怎麼責怪李絢。
李治微微搖頭,眼神幽微的說道:“沒有那麼簡單,朝中的一名侍御史,如何會受到遠在千里之外的論欽陵的影響和操縱,這背後沒那麼簡單。”
李治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作為皇帝,他對這種事情非常敏感。
……
“這事當然沒有那麼簡單。”李絢隨意的坐在後花園,一根魚竿斜著放在了一旁。
劉瑾瑜抱著粉嘟嘟的小霞娘,將她伸手抓向李絢後背的小胳膊按回來,然後才沒好氣的白了李絢一眼,說道:“知道沒那麼簡單,你還將所有的來客都擋了回去。”
李絢側身,伸手去抓女兒的小手,霞娘立刻就興奮的回應了起來。
李絢一邊和女兒玩鬧,一邊說道:“那位侍御史莫名其妙的告我一狀,但實際上,並不是真的打算藉此告倒我,而是希望透過這件事情,來攪亂長安……你也知道,在長安,總有那麼幾個人和我過不去。”
“周國公和永清縣男。”劉瑾瑜一句話,說出來朝中和李絢糾葛最深的兩個人。
李絢在朝中,的確曾經有不少敵人,但是能在和他的鬥爭中,沒有徹底落敗,現在還活著的,只有兩個人。
“武承嗣和裴炎。”李絢輕嘆一聲,轉過頭,看向眼前的幽靜小湖,輕聲說道:“論欽陵說到底,不過是遞過來一把並不鋒利的匕首,那些想要殺死我的人,已經看到了機會,現在在大門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我一舉一動。”
“不動的確不會有破綻,但再有十天就是八月望朝,我們也不能就這麼看著,什麼都不做吧。”劉瑾瑜明白李絢現在是不想給別人抓住他破綻的機會,但如果真的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知道,十天後的朝會,怎麼辦。
這一次侍御史張恩正彈劾李絢,奏章被送進皇宮之後,他整個人,還有所有的用具,也全部都送進了皇宮。
外人,再難以見到他一面。
所有人都知道張恩正彈劾李絢陰謀不軌,心懷奸詐,但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手裡有什麼證據,所有人都不知道。
李絢也不知道,皇帝讓他在家閉門思過,他自然要閉門思過。
所有的來客,哪怕是秦明,也全部被擋了回去。
他現在需要安心準備十日之後的朝會對質,但想要做好準備,總得知道些什麼,但李絢卻把所有來客都擋了。
甚至就連家裡的僕人和暗中的眼線,也全部都按了下來,什麼都不做。
“不是真正什麼都不做,只是在明面上什麼都不做而已。”李絢轉身抱起女兒霞娘。
小丫頭咿咿呀呀的,還不會說話,只知道揮舞手臂,聲音輕輕的,李絢心都快萌化了。
半天之後,他才轉頭看向劉瑾瑜,說道:“回長安之前,為夫已經去信彭州,讓彭州那邊的人安分守己,什麼都別做,免得被人抓住把柄,但在暗地裡,李硯已經去了通州,前往通川縣查察,而他用的官防,是英國公府的官防。”
“李敬業。”劉瑾瑜微微一愣,說道:“英國王如今是在蜀地,但這份官防只要一查就知道是假的。”
“不錯,是假的,但用假官防的,就只有我們一家嗎?”李絢微微冷笑,低聲說道:“武承嗣和裴炎,我就不信他們沒有派人去通州去查,我就不信,他們敢用自己真實的身份。”
“所以,所有人,都會用英國公的招牌做遮掩。”劉瑾瑜頓時就明白了這裡面的蹊蹺。
李絢點點頭,抱著女兒說道:“最後,不管真假,英國公都會一律否認;而在地方,不管是真的假的英國公府的人,地方州縣都不敢去查,這裡面的水太深,他們是摻合不起的。”
“然後呢?”劉瑾瑜緊跟著又問。
“張恩正突然彈劾為夫,手上肯定獲得了什麼東西,不然陛下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哪怕只是為了敷衍……”李絢的聲音突然降低,隨後,又接著說道:“張恩正常年待著長安,如何能與吐蕃勾連,如何會與吐蕃勾連?”
“有人在暗中操作,或是他有什麼把柄被人抓住了,是在別的地方?”劉瑾瑜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少不了和吐蕃有勾連的人在動作。”李絢輕輕冷笑,說道:“到了如今,竟然還有吐蕃暗間在動作,論欽陵的手段,也著實了得。”
“是死間吧。”劉瑾瑜一句話說出,李絢贊同的點頭,只有死間才能在之前數次千牛衛對吐蕃暗探的絞殺中活下來。
“通州只是邊角,真正的核心在長安,要看這件事上,武承嗣和裴炎會如何出手。”李絢輕鬆一口氣,輕聲說道:“所以不露破綻,他們倆就不會動,我們對手只有那位張御史,而露了破綻,他們兩個立刻就會下手,而且是下死手。”
“可是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應對?”劉瑾瑜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
李絢輕輕笑笑,然後開口說道:“陛下令為夫在家中閉門自省,說明只要能理清之前的所有事情,就都能說明白……再說了,為夫對陛下,對大唐,一直忠心耿耿,如果是誤會,自然能澄清,如果是構陷,那就不是光查就能查出來的,還需要隨時應變。”
“所以,郎君這幾日在家就等著?”劉瑾瑜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雖然她對李絢有絕對自信,但如果真的什麼都不做,到時候,有什麼意外,就麻煩了。
“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霞娘還要過滿月。”李絢輕鬆一笑,隨即神色轉而鄭重的說道:“另外陛下也說了,讓為夫反躬自省,如此自然要有一篇認錯書,仔細反省,本就是為夫該做之事。”
“所以,最後不論是非如何,一切都在陛下閃念之間。”劉瑾瑜頓時徹底的明白了過來。
她雖然在很多地方做的十分出色,但對於人性的把握還是要差上不少。
李絢緩慢鄭重的點頭,這種事情,一切都在皇帝一念之間。
所以,李絢才要如此坦然。
但……
……
“叮叮叮”
李絢站在後院中,一座鞦韆已經被搭建了起來。
鞦韆之下,粗大的繩索拖著一個巨大的竹籃,竹籃裡面鋪著厚厚褥子,還有皮毛,看上去就知道十分暖和。
劉瑾瑜抱著霞娘站在一旁,鞦韆劉瑾瑜見的多了,但這種搖籃式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天氣再冷的時候,在屋裡弄一個坐地搖籃,原理和那種不倒翁相似的。”李絢的目光落在霞娘身上,小丫頭睜的大大的眼睛,伸出手,就要到裡面去。
“三娘也一起進去吧,這本就是為你們娘倆一起準備的。”李絢稍微讓開一步,笑呵呵的看著劉瑾瑜抱著孩子坐進去,他的臉上滿是單純幸福的笑容,然後伸手就要輕推鞦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院門處響起。
李絢微微詫異,下一刻,李竹已經已經手持一本公文站在門口。
李絢招了招手,李竹快步過來,然後拱手說道:“王爺,千牛衛送來公文,通州訊息,周國公家裡的管家死在了通州,被人找到屍體的時候,在他的懷裡,找到了英國公府裡的牌子,剛剛,周國公被叫進宮裡了。”
李絢微微一愣,輕聲說道:“是裴尚書的人做的?”
“不是我們的人,也不可能是周國公的人做的,那就只剩下裴尚書了,刑部可不缺人手。”李竹低聲說道。
“不是我們的人做的?”劉瑾瑜坐在搖籃裡,看向李絢說道:“這件事對郎君最有利,所有人都會懷疑是郎君動的手的。”
“陛下不會。”李絢搖搖頭,說道:“因為此事陛下知道根源,所以不會懷疑到為夫身上,這件事情,更多的,要麼是刑部的人,要麼就是有人在混水摸魚,千牛衛人送信過來,就說明是千牛衛的人要去查了。”
千牛衛送信過來,本就是打了聲招呼。
“讓他們去查,本王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動手?”李絢的神色嚴肅起來。
渾水,渾水摸魚,究竟是誰在把水攪渾。
結局如何李絢不知道,但現在第一個倒黴的,是武承嗣。
李絢看向女兒,福昌福昌,果然既福且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