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象旗下,論欽陵的臉色早已經變得無比的難看。
“啪”的一聲,一根弩箭被他直接掰斷,死死攥在手裡,鮮血從從指間直接流出。
目光落在河對岸依舊倒插在地上的步槊上,鋒利的槊刃閃著寒光。
從論欽陵的角度看過去,這一波的象騎兵衝鋒,其實在蕭嗣業將步槊插在地上的時候,就終結了。
戰象在看到這些鋒寒槊刃的瞬間,就已經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
它們的腹部雖然也有護甲,皮也很厚,但不停的刺痛,還是讓這些敏感的傢伙放慢了腳步。
速度一慢,唐軍之後才有各種反應的機會。
中路沒有取得勝利,那麼這一仗便再沒有任何意義。
論欽陵的目光落在後方小山丘上,望向這邊的李絢身上。
兩個人的目光瞬間狠狠的對撞在了一起。
李絢的嘴角微微勾起,論欽陵這一局所有的圖進,都隨著戰象的返身,徹底的喪失。
接下來,就看論欽陵要怎麼選。
“王爺!”蘇寶同出現在李絢身後,李絢點點頭,說道:“過河。”
“喏!”蘇寶同向後一擺手,身後五十輛空蕩蕩的板車立刻被騾馬拉著衝向了河邊,千名右衛步卒迅速跟進。
蕭嗣業騎馬站在沙珠玉河岸邊,四周無數士卒,看著遠處的戰象朝著論欽陵本陣衝去,忍不住幸災樂禍的鬨笑了起來。
但蕭嗣業,眼神卻悄然的凝重了起來。
戰象對唐軍來講,或許是不好解決的麻煩,但對吐蕃人來講,卻並不是太大的麻煩。
“過河吧!”李絢的聲音突然在蕭嗣業的身側響起。
蕭嗣業猛地轉頭,看向李絢的眼神中滿是驚訝。
沙珠玉河的河面雖然還算平穩,但河面有二十丈之寬,怎麼可能說過河就過河。
李絢笑笑,從後一擺手,一輛板車就已經被推到了河面當中,然後穩穩的浮在了水面上。
這輛板車的前後,竟然有一定翹起的角度,甚至就連兩名右衛士卒站在上面都沒有太多下沉。
甚至兩側還有扶手,這簡直就是一輛簡易的行船。
很快,上面站著的兩名右衛士卒快速的划著板車前往對岸。
與此同時,後面更多的平板車被推下了河,緊緊的跟著前面。
僅僅一刻鐘之後,兩根二十丈粗的長繩已經將所有的板車的兩側護手,全部都連線在一起。
隨著四根木樁被釘死,一座簡易的浮橋已經被搭在了岸邊。
……
“弓箭手先過橋。”李絢側身看向蕭嗣業,目光詢問。
蕭嗣業目光凝重,看向了遠處的獅象旗下,那裡似乎還在收拾戰象亂局,蕭嗣業的目光最後轉向東面。
東面的戰場上,似乎已經有騎兵衝了出來。
蕭嗣業最後點點頭,說道:“如此,便過河。”
“沒那麼兇險。”李絢朝後面擺了擺,緊跟著,更多的木板車被推進了河裡。
只不過這一次,這些都是普通的木板車而已,但是他們卻緊緊的挨在浮橋的右側。
長繩繫結,雖然不是那麼穩固,但是身體較輕計程車卒已經能輕鬆的透過了。
與此同時,右衛士卒還在將更多的木板車送到河裡,試圖將整座浮橋搭建的更寬更穩定。
不僅是這裡,上方的河道里,同樣有人在搭建浮橋。
一隊又一隊的弩弓手率先過河,然後朝著四面擴散開來,穩穩的守住橋頭陣地。
弓箭手,刀盾手,長槊手,最後才是騎兵。
當然,馬是自己遊在河裡的,不然這簡易的浮橋真的過不了人。
李絢過了橋,身後的黑色戰馬自己從河裡衝了出來。
很快,一隊騎兵已經出現在對岸,巡遊在最外圍。
抬起頭,遠處的獅象旗下,戰象在引發了一陣混亂之後,迅速的被控制住。
隔著不到十里,李絢坐在戰馬上,看著對面的論欽陵,眼神中滿是挑逗。
現在這個時候,是論欽陵攻擊的最佳時機,哪怕他派出三千騎兵,也足夠將岸邊這些人全部屠殺。
尤其還有一個李絢,散發著香氣的誘餌。
一股常人察覺不到的較量在沙珠玉河南岸的上空中展開。
一刻鐘之後,一千人已經穩穩的在南岸立下陣型,後面的北岸,一整排的投石車已經就位。
想要摧毀這裡,論欽陵需要付出更多的時間和人力。
他的時間不多了。
……
巨大的獅象旗揮舞,五千騎兵突然從獅象旗幟出現,然後朝著東面極速的衝去。
更多的戰馬出現在獅象旗下,略微一數,竟然有上萬人之多,甚至在更遠的後面,還有更多的戰馬出現。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唐軍後側的黑色大纛開始緩緩的向前移動。
劉仁軌,大唐主帥,向前移動。
瞬間,東側的騎兵突然就殺出了吐蕃人的阻攔,直接殺了出來。
戴著白色氈帽,穿著輕質皮甲,無數的突厥騎兵在這一刻全部殺了出來。
吐蕃人的騎兵儘管精銳,但也依舊攔不住突厥人。
六千名突厥騎兵,這就是劉仁軌最大的後手。
與此同時,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兩千左衛騎兵也出現在了南岸西側。
論欽陵的水攻計劃,的確截斷了大唐騎兵的動作,但同樣,也將他自己也截斷了進去。
剩下不到一萬多青北都護麾下騎兵,也被死死的困在了北岸。
一輛輛木板車被迅速的鋪入沙珠玉河,粗長的繩索將它們迅速橫向連線起來,浮橋在瞬間就變得更加穩固起來。
兩刻鐘之後,三千左衛士卒已經出現在岸邊,並且後續還有更多計程車卒過河。
戰局逐漸清晰,兩翼騎兵包抄,中間步卒穩步向前。
蕭嗣業指揮大軍穩步向前,戰車,弩弓,甚至就連投石車也在迅速的拆卸搬運過河。
李絢率領五百騎兵,朝著西面接應而去,西側過河的騎兵迅速的匯聚在一起,然後一起朝前壓迫。
大地之上,兩萬三千大唐精銳正在轟然向南壓迫。
對面獅象旗一直平靜,終於,獅象旗揮舞,東側正在和突厥騎兵激戰的吐蕃騎兵迅速的脫離。
整整一萬騎兵,脫離之後,剩下還不到七千,而突厥人等損失還不到一千。
吐蕃人只落了一身的狼狽。
夕陽西下,李絢手握長槊,身後一千騎兵匯聚,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獅象旗。
他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下來。
現在的局面,只有論欽陵揮軍向前,只要擊潰正面的左衛,右衛,右屯衛的兵力,他立刻就能掌控局勢。
李絢朝著側後看了一眼,塔溫河東,右屯衛六千主力也已經開始渡河。
巨大的旗幟揮舞,七頭戰象匯聚在大軍前列。
看到這一幕,李絢有些可惜的搖搖頭。
論欽陵最後還是選擇縮了。
因為他知道,論欽陵對局面看的非常清楚,眼下這一切就是一個陷阱。
以左衛步卒為誘餌,引誘論欽陵大軍向前,然後以突厥騎兵和左衛騎兵繞後,直接衝擊吐蕃大軍。
這一戰如果真的這樣來,對大唐而言非常有利。
如果能在這裡就解決掉吐蕃騎兵主力,那麼他們也就不用衝殺到大非川去。
但這對論欽陵來講就不一定有利了,因為誰也不知道,劉仁軌的手下究竟還有多少暗手。
如今的局面,已經足夠讓論欽陵對劉仁軌無比忌憚了。
獅象旗緩緩後撤,吐蕃主力騎兵朝著東西兩側洶湧的前衝,在與突厥人廝殺一陣之後,他們也撤了。
茫茫的大地之上,只剩下唐軍主力在勝戰之後,無盡的歡呼。
突厥騎兵在追殺了一陣之後,立刻朝著西側而去,他們要去和王孝傑部匯合,然後絞殺沙珠玉河北岸的吐蕃騎兵。
……
沙珠玉河北岸,士卒已經開始搭建營地。
遠處斥候不停的狂奔,隨時將吐蕃人的蹤跡傳回來。
李絢望著南邊的天空,感嘆一聲:“可惜,如果不是步卒的前進速度跟不上騎兵,我們這一戰還有的打。”
“論欽陵這一下徹底的跑到了大非嶺下。”蕭嗣業站在李絢的身側,有些感慨的同時,也有些輕鬆。
“可惜這一戰註定是打不起來的。”李絢臉上的希冀瞬間消失,平靜的說道:“論欽陵本身就知道我等的戰力如何,突厥騎兵的出現,預示著吐蕃的騎兵數目優勢再也無法發揮,沒有優勢,像他這麼謹慎的人,又如何會冒險。”
論欽陵的敵人,可比李絢他們要多得多。
在吐蕃國內,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看到他戰敗落難。
吐蕃大相的位置,這些年一直被論欽陵一族掌控,儘管他們拉攏了很多人,但也有太多的人,被排斥在權利中心之外,一有機會,立刻就跳出來撕咬論欽陵。
甚至就連他們自己人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那個位置,所以,論欽陵可以敗,但不能大敗。
“可如果這一戰非要在大非川打的話……”蕭嗣業望著西北邊逐漸隆起的山脈,神色嚴肅起來。
當年大非川一戰,就連薛仁貴都落得慘敗的下場,更別說是他們來。
李絢的呼吸凝重起來,然後輕聲說道:“只希望這一戰,能夠也越遲來到更好。”
蕭嗣業沉默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匹快馬從東面快速而來。
一名千牛衛在李絢和蕭嗣業面前跳下馬來,然後對著二人拱手道:“大帥有令:諸將即刻中軍大帳議事。”
“末將遵令。”李絢和蕭嗣業同時拱手。
……
中軍大帳之內,李絢跟在蕭嗣業的身後,一起進入了大帳。
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右側最前方,右領軍衛大將軍李謹行,右領軍衛中郎將李多祚。
他們兩人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
李絢頓時就明白,劉仁軌最後的後手在什麼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