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洮州。
洮河從南面高原流經而下,往北直至蘭州,匯入黃河長流之中。
黑暗的密室當中,東面的燭光亮起,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幕簾之後。
隨即,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準確訊息,南昌王和英王殿下,將於四日之後抵達臨洮。”
“怎麼這麼快,正常行軍至少應該需要二十日吧。”西面的燭光亮起,後面的黑影明顯有些慌了。
北面的燭光緊跟著亮起,但後面的人影明顯很沉穩:“騎兵拋下了步兵,沿途飯食齊備,想不快都難,陛下這是要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啊。”
“那怎麼辦,我那邊還沒有收拾好,原本二十天的時間,只剩下四天,哪裡弄的出那麼多的糧食。”西面的人影已經忍不住的有些哆嗦起來。
“不是四天,是三天。”東面的人影再度開口:“燕國公會提前一天率軍抵達洮州,不過只在洮州略做停留片刻,就會率部抵達河州,然後從河州沿黃河道西上高原。”
“三天?”西面的人影瞬間連聲音都尖利了起來。
“你別嚇他。”北面的身影再度開口,似乎沒好氣的白了東面一眼,然後才沉穩的說道:“我們現在已經籌集起來的糧食足夠應付一段時間了,剩下的,完全可以慢慢來。”
“還好,還好。”西面的聲音明顯很聽北面的話,他的情緒瞬間就平和了許多,然後他看向了南面:“張家情況怎麼樣?”
南面的燭光亮起,平靜的聲音響起:“張家參與的不多,已經籌集的七七八八,可以先期頂上一陣。”
“那就好。”北面的人影鬆了口氣,然後看向三人說道:“此次大戰,我等雖然無緣而上戰場,但陛下將英王殿下和南昌王都派到洮州,足見對此戰的重視,同時也足見對我等的重視,我等家族不少子弟,也在前軍效力,所以此次糧草轉運之事,不容許出現任何紕漏。”
“當是如此。”東面的人影拍掌擊喝,南面的人影輕輕點頭,只有西面的人影笑的很是勉強。
“好了,今夜到此為止,我等按照之前部署查缺補漏,將來若是誰家出了問題,那麼到時候,別怪其他人下手狠辣,獨將你們滅族了。”北面的身影放下最後一句狠話,隨即,東面和南面幕簾之後的燭光頓時熄滅。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幕簾之後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這個時候,西面的人影才忍不住抱怨的說道:“陳兄,你是知道的,張家和李家從來就穿一條褲子,兩家相互聯姻不知道多少年,這一次長安出了事,御史臺和大理寺的人一來,他們立刻就從自家的庫房裡調糧將一切全部補齊了,可是我楊家……楊家艱難啊!”
“李家當然不會容許西征出事,畢竟整個臨洮,也就他李家的封爵最多;更別說,這個天下都是他李家的,私下偷摸做點什麼倒也罷了,若真觸及到大事,李家的族刑可不是鬧著玩的。”北面的“陳兄”臉色一陣冷冽。
不出事的時候,大家自然是好朋友,可一旦出了事,一個賽一個的賣的快。
南面的楊姓人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臉色十分的難看。
李家如今是宗室,雖然宗正寺卿落入外人之手,但是在洮州,依舊還保留著一支五百人的精銳族兵,這是皇帝特意允許的,關鍵時刻甚至能拉的上戰場作戰。
平日裡,處罰觸犯族規的族人,也都是一種強力的威懾。
正是因為有這支族兵在,所以狄道李家雖然是皇親宗室,但在本地並不胡鬧。
只有三兩人不肖,才被他們拉進小團體中,做一切見不得人的勾當。
北面的“陳兄”輕輕笑笑,然後才繼續說道:“你也不用擔心,你家的缺額,我陳家幫你補上一半,剩下慢慢來,英王雖然在洮州停留,但南昌王,他總是要去河州的。”
洮州,河州,都是大軍重要的糧草轉運地。
但燕國公李謹行率領大軍西進,那麼河州之地,必然要由南昌王盯著,到時候,洮州這邊就好過多了。
西面的楊姓人影這才徹底的放心下來,對著陳兄拱手道:“如此就多謝陳兄了,抽空我們多喝兩杯。”
“好!”
……
目送楊姓身影離開,“陳兄”才側身看向西面的陰影之處:“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怎麼說?”
“吐蕃人的騎兵已經出發,在南昌王和英王抵達洮州之時,他們就會出現在臨潭的深山密林裡,之後,便會擇機進攻洮州城,到時,你的機會就來了。”一個瘦長的身影從黑暗的陰影中走出,這人身材頗高,但很瘦。
“來又怎樣,臨潭雖屬洮州,但在高山之上,有道是山上容易下山難,吐蕃人來的多了,下不來山,來的少了,連州城都過不來,馬兄,你可別忘了,在山下,還駐紮著一支三百人的兵卒,南昌王的一千六百騎兵抵達,匯合這些兵卒,吐蕃人……怕是隻能用來做功勳。”“陳兄”的嘴角忍不住的浮現出一絲不屑。
“馬兄”輕聲說道:“陳兄,反正你我要的,不過是臨洮的糧價漲一漲,將此番之事的損失彌補回來,吐蕃人來不來和你我關係不大的。”
“陳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輕聲說道:“馬志,你們馬家歷來是在大唐和吐蕃之間做馬匹生意,但最好不要和吐蕃走的太近,我們雖然有我們的打算,但絕對不希望吐蕃人真的攻破洮州,將英王給擄走了,不然,就算是我等不拿你開口,陛下也會在洮州拿我們開刀,大開殺戒。”
馬志的嘴角有些僵硬的笑笑,然後趕緊擺手說道:“陳兄說哪裡去了,這種事情,馬某自然心中有數,隴西真的要是變成了焦廢之地,我馬家怕也逃不了。”
“陳兄”點點頭,然後說道:“吐蕃的事情我不管,南昌王也不是好惹的……”
“但他畢竟年輕,哪怕是霍去病重生,怕也難免一死。”馬志的言語當中滿是輕視,最後甚至不屑的說道:“至於他在婺州的那些事情,誰知道,是誰幫他做的。”
“陳兄”擺手,說道:“婺州之事你我都不知,但長安魔門數次折損都是在南昌王手下卻是事實,如此足見他的難纏。”
“那就好好的使使手段。”馬志微微躬身,然後向後一退步,直接退出了密室之中。
“陳兄”一個人待著密室裡,等到半個時辰之後,他才緩緩的站了起來,輕聲說道:“南昌王若是霍去病,這一次怕不得殺到邏些,直接將吐蕃滅國。”
……
明亮的月光下,大地被照的一片明亮。
洮州城東南的某座酒樓後面,馬志離開半個時辰之後,“陳兄”終於出現,最後一輛馬車駛來,載上陳兄就朝著北面而去。
又過了半個時辰,酒樓當中再沒有半個人出現。
街角的陰影中,一道人影走出,輕聲笑道:“難得,竟然逮到了大魚,五個人啊!”
話音落下,人影再度退入了黑暗的陰影中。
……
三月二十三,洮州州城東門,年僅六旬,兩鬢斑白,身材魁梧的洮州刺史,安陸縣公張允恭,帶著州衙的一眾官員,署吏和捕快,還有四周臨洮、臨潭兩縣的縣令和下屬署吏恭敬的等著。
只是等待的時間有些略長,讓他們有些忍不住的心浮氣躁,不時的看向東面。
他們從午後來到城門至今,到現在眼看天色要黑,可英王和南昌王,還是沒有半點蹤跡。
洮州長史祁年忍不住的上前,低聲說道:“使君,英王殿下和南昌王不會誤了時辰吧。”
“不會。”張允恭微微搖頭,說道:“兵部的軍令下的很嚴,要求英王殿下和南昌王在今日抵達洮州,更被說他們昨日就到了抿州……或許是因為連日趕路,累了,所以才緩行,……兵部的公文只說是今日,但沒說是幾時,就算……”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北面極速而來。
隨後,一名洮州兵曹校尉帶著三五騎快速而至,來到張允恭面前,閃電般翻身下馬。
校尉語氣急促的說道:“回稟使君,南昌王傳信:英王殿下奉旨去槐裡祭掃祖墳去了,千牛衛丘郎將率一千四百騎兵半個時辰後將抵達州城,還請使君安置。”
“哦,原來是去了槐裡。”張允恭頓時恍然了過來。
臨洮槐裡是隴西李氏起源之處,家族有數千子弟散落生活在整個洮州。
在槐裡墓地,有著大唐太祖武昭王李暠的衣冠冢。
南昌王和英王來到洮州之後,先去祭祖,一點問題也沒有。
畢竟李姓是宗室,家事就是國事,更別說,還有皇帝的聖旨,說不得,這還是替皇帝祭祀。
“好了,諸位,都聽見了吧,準備安排了,大軍就要到了。”張允恭神色肅然起來,他剛要繼續說些什麼,突然微微停頓,問道:“你剛才說是千牛衛丘郎將,不是丘中郎將?”
兵曹校尉立刻拱手道:“回稟使君,不是丘中郎將,據說是金吾衛中郎將丘神積的侄子,如今的千牛衛郎將丘貞沐。”
“那也是一樣的。”張允恭輕吸一口氣,臉色肅然的說道:“天水丘氏,他們的人竟然也來了,這個剛剛下去,那個就重新上來了,家門傳承有序啊……好了,好好安排,一會本官好好的招待一下這位丘郎將,”
“遵令!”在場眾多官員同時拱手,但也有數人臉色微變,天水丘氏,可不好惹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