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一隻鐵蹄踩入道旁的水坑中,濺起無數水花之後,戰馬也迅速的停了下來。
隨即,無數的鐵蹄在他的背後轟然停下,眾人的面前,一座早就準備好的大營,裡面點滿了篝火。
“所有人,即刻進入大營,吃飯補水之後,立刻滾到床上去睡覺,明日卯時正起床,用飯之後,立刻啟程出發。”李絢頭戴虎頭兜鍪,冷酷的聲音在整個大營外響起。
“喏!”四周千餘名騎兵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翻身下馬,然後整齊有序,源源不斷的進入大營當中。
李絢翻身下馬,看了眼後方在千牛衛扶持下,同樣快速下馬的李顯,邁步走向了早等在一側的眉縣縣令。
眉縣距離長安一百六十里,剛剛從長安出發,氣血充沛,精力旺盛的騎兵,直接從長安跑到了眉縣。
在眉縣,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經準備妥當。
營帳,床鋪,熱水,熱食,草料,甚至大營的護衛,也全部由眉縣役卒負責。
大部分的重甲和輜重,還有糧草,全部都由後面的步卒和船隻負責。
不需要自己紮營造飯,甚至連警戒都不需要,他們這一千多騎兵,只需要照顧自身和馬匹安全,日夜三百里都做得到。
不過這也是剛剛離開長安,氣血充沛,精力旺盛,過個兩三天,人立刻就累了。
不過還好,五天趕到臨洮,不是太難的事情。
片刻之後,李絢便帶著眉縣縣令,在中軍大帳重新拜見了李顯。
“下官竇馳見過英王殿下。”眉縣縣令對著李顯拱手行禮。
“多謝竇縣令了。”李顯下意識的說了一句,然後緊跟著皺眉,抬頭問道:“竇縣令和竇驍認識嗎?”
竇馳微微一愣,另外一側,英王府功曹參軍竇驍已經站了出來:“十八郎,見過十三兄長。”
看著穿著一身盔甲,臉色疲憊的竇驍,竇馳滿臉驚訝,難以置信的問道:“十八郎,你是何時入了英王麾下?”
“沒有幾日。”竇驍拱手,認真說道:“正式公文下來,也不過三五日時間,未能及時告知兄長,是十八之過。”
竇馳擺擺手,說道:“大軍出征,忙碌些是自然的,為兄理解,你能有所前途,為兄也感到高興。”
“多謝十三兄長。”竇驍臉上露出來誠摯的笑容
“好了,都是自己人,坐下用膳吧。”李絢擺擺手,沒有再讓這兄弟二人繼續聊下去。
大軍奔行八百里,雖然不要考慮飲食和安全問題,但到了洮州,要保持即刻戰力,完好的休息非常重要。
“下官已經用過晚膳了。”竇馳趕緊擺手,李絢不客氣的說道:“先坐吧,英王殿下還有一些事情相詢。”
李絢一句話說完,一旁的李顯滿臉茫然:本王有嗎?
另外一側姚令璋也絲毫沒有開口幫李顯說話的打算,現在難得機會,讓李顯知曉地方疾苦,這可不是壞事。
竇馳在一旁的桌案後坐下,李絢這才開口問道:“我等一行從長安而來,沿途並未見到多少百姓,可是各地下了公文?”
“是。”竇馳微微躬身,沉聲說道:“其他地方下官不知,但在眉縣,下官根據朝中公文,下令五日之內,百姓不得行於大道和渭河之上,一切以軍情為重。”
“五日不行,會不會太影響民間耕種嗎?”李絢一句話,李顯立刻抬頭。
竇馳趕緊拱手說道:“不會,眉縣今年開犁日在本月二十六日,陛下體恤,二十六日之前,大軍早已經離開眉縣境內;再者,所影響也只是大道兩側的往返。只要不透過大道兩側,百姓生活基本不會有什麼影響。”
“此次準備軍營和糧草,眉心的百姓徭役和糧倉損耗會很重嗎?”李絢緊跟著又問。
竇馳嚥了咽口水,南昌王的每一句話,都問到了重要的節點上,這一刻,不僅李顯在看著他,甚至營帳當中的姚令璋,竇驍,還有其他人,也全部都仔細盯著竇馳。
略微吸一口氣,竇馳趕緊說道:“朝廷公文早在年後開始,就已經讓各縣開始準備,上月初,更是責令本月中旬必須準備妥當營帳,飲水和木柴,糧食,昨日公文正式下達,開始每日備兩千人三餐飯食,多餘則低價發賣百姓。”
朝廷大軍並非只行一路,每日行進速度也各有不同,都由兵部統一掌控,戶部協同,儘可能代價小的將壓力平均傳導到各縣,好快速的將大軍送往西線,故而能完成。
“這不是本王剛才的問題。”李絢冷冷的補充了一句。
竇馳嘴角抽搐,但還是拱手道:“此事過後,縣庫存糧僅到今年秋收,若今年秋收受災,則需要動用常平倉。”
“本王管不到常平倉,查不出常平倉實情如何,也管不到你眉縣的縣境治理,但勉強算曾經治理一方,故而建議你今年多開挖溝渠,興修水利,集中民力,多以保證今年秋收為先。”
“多謝王爺教誨,下官必定奉命而行。”竇馳長鬆一口氣,這件事總算是過了。
“嗯!”李絢點頭,隨後說道:“你去忙吧,明日還有一大堆事要做。”
“臣告退。”竇馳躬身退了下去。
李顯坐在一側,詫異的看向李絢:“王叔,這就完了。”
李絢沒有理會李顯,而是抬頭看向竇驍,沉聲說道:“去告訴你那位堂兄,今年秋收,若是眉縣順利度過,本王和英王殿下保他官升一級,但若是今年眉縣欠收,本王和英王殿下會聯名彈劾他。”
竇驍一驚,躬身懇求:“王爺!”
“去吧。”李絢擺擺手,竇驍有些不忍的看向李顯,李顯的臉色早就已經驚呆了,怎麼轉眼就要彈劾人呢。
一旁的姚令璋開口說道:“今年雍州節氣尚可,只要認真操持,興修水利,則秋收順利不說,甚至大獲豐收亦有可能,到時就不是官升一級的事情了,竇參軍,去告訴令兄吧。”
竇驍臉上依舊沒有多少喜色,只能拱手道:“下官遵令。”
看著竇驍離開,李絢這才看向李顯,沉聲說道:“殿下,可曾看明白了?”
李顯微微搖頭,他現在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回事?
一側的姚令璋嘆息一聲,說道:“殿下,歷來地方官員做事,都是報喜不報憂,竇縣令剛才所說,殿下只聽七成就好。”
“他說今年縣庫存糧僅到今年秋收,若今年秋收受災,則需要動用常平倉;照這麼說,也就是,今天眉縣縣庫存糧根本等不到今年秋收,就需要動用常平倉?”李顯驚了,有人竟然在自己面前這麼撒謊的。
“不止如此。”李絢微微搖頭,說道:“州縣庫吏,歷來都會從州庫縣庫當中,偷竊私賣,縣庫存糧可能還會更少,想要堅持到今年秋收,竇馳少不了要自己往裡貼一些。”
“這個一些怕是不少。”李顯已經聽明白李絢剛才那番話的算計之心了。
“這些並不重要,只要他肯貼一些,就有足夠的糧食,能讓百姓足夠開挖溝渠,興修水利,那麼今年秋收足夠保證,可如果他不貼,也沒有其他的手段,沒有足夠的糧食,那麼開挖溝渠,興修水利這些事情就不好做了,做不到,秋收難免會有問題,之後百姓賣地借高利貸,利滾利,日益艱辛……”
李絢抬起頭,冷聲說道:“這樣的地方官,這基本的治理能力若是都沒有,那這縣官他也就別做了;可若是能做到保證秋收,那麼還算有幾分能力,保舉一下倒也不是壞事。”
一側的姚令璋輕聲說道:“如此,王爺身邊便有了兩位竇家有能力有前途的子弟。”
李顯不由一愣,這事還能這麼說嗎?
“舉主和舉人的關係歷來密切,甚至一者犯罪,另一者也要同受牽連,到時若是成了,殿下不妨派人多盯著一點。”李絢略做沉吟,然後說道:“再有,殿下今後做事,不妨強硬果敢一些。”
李顯有些詫異的抬頭。
“起碼要在外人面前,殿下要多做主,姚長史,此事就麻煩你了。”李絢對著姚令璋點了下頭,然後站了起來,對著李顯拱手道:“殿下,臣還有護衛之事要安排,就先告辭了。”
“王叔慢走!”李顯趕緊站了起來,然後目送李絢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姚令璋在一旁輕聲說道:“殿下,這一次,南昌王是當惡人了。”
李絢強逼竇馳在前,李顯得益在後,
這中間的細節,讓李顯心中深深記住。
……
安排妥當暗衛值哨之事,李絢這才鬆了口氣。
這一千六百騎兵,一千人是右衛鐵騎,另外六百人裡,有兩百人是金吾衛和千牛衛的兩隊騎兵,剩下的四百人,才是屬於杭州衛的,當然,現在也是右衛騎兵。
右衛中郎將獨孤善在後方看押糧草,和剩下的三千六百步卒一起前行。
前方負責指揮這一千六百騎兵隊,除了各自原本的果毅都尉以外,便是正五品下郎將丘貞沐。
“怎麼樣,感覺還熟悉吧?”李絢隨意的走在營帳當中,看著身側的丘貞沐。
丘貞沐苦笑著點點頭,說道:“還好,被軟禁近半年,總算出來了,不過這一出來,又被王爺拖到了戰場上。”
自從丘神積失蹤之後,明崇儼一直用各種手段來阻止公佈丘神積的死訊,甚至將丘貞沐都監視居住起來。
畢竟沒有丘神積的屍體,丘家人也不好說什麼。
後來雖然漠北傳來丘神積在剿滅漠北某一部落的時候,不幸中毒箭身亡,但丘家人也沒有太多意外。
丘神積的後事辦理倒沒什麼意外,只是皇帝除了追封丘神積為金吾衛將軍以外,還擢升丘貞沐為千牛衛郎將。
可即便如此,也一直都沒有放他出來,直到李絢請旨,這才解除了他的約束。
“丘家在軍方的影響力,還是需要有人繼承的。”李絢稍作停頓,繼續說道:“你不在這半年,朝中之事倒也罷了,關鍵是魔門出了大事,短短几個月,本王已經遇到三名魔門陽神了。”
“屬下知道,王爺每月送來的信件中都有提及。”丘貞沐神色肅穆起來,看向西北的天空,輕聲說道:“大軍前行,萬敵辟易,任何人想來捋虎鬚,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