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面對李治和武后的詢問,李絢肅然的拱手道:“陛下,天后,臣所訓三千兵卒之水準,臣不敢妄言。但他們雖絕比不上百戰精卒,但在天下諸折衝府,所有未參與過戰事的兵卒之中,他們可堪第一。”
“即便是千牛衛也比不上?”李治突然笑眯眯的回了一句。
李絢立刻拱手,滿是無奈的說道:“陛下,千牛衛何時成了兵卒了?”
李治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用力的拍了拍桌案,笑道:“的確如此,的確如此。”
千牛衛歷來取朝中官宦武勳,宗室世家子弟為兵,雖然表面是兵卒,但實際上各個身上都帶著文武散官和爵位。
任何一名千牛衛離京到地方,隊率起家都是最低,從千牛衛調任地方,起碼是校尉起步,都尉亦不少見。
皇帝就是在抬槓。
李治的笑聲逐漸的停了下來,擺擺手,說道:“你曾用的練兵之術,朕也曾看過,雖然不錯,但也算不上天下頂尖,不過你有這等自信就好,這三千兵,朕撥於你,另外,再抽調兩千右衛士卒,由獨孤善領兵,護衛英王安全。”
“臣遵旨。”李絢頓時無比肅然的拱手,臉色瞬間無比凝重。
西行臨洮,如今總算是聽到了準信。
李治微微鬆了口氣,側身看了武后一眼,武后溫和的看著李治。
李治笑了笑,這才回頭對李絢說道:“看的出來,你對此戰是真的是有在認真思量,談一談吧,這一仗你還需要什麼東西?”
“工匠。”李絢面色嚴肅的看向皇帝,躬身道:“陛下,此番之戰,沒人知道吐蕃人會從何處來,但想來無非是精兵快騎,打突然之戰,就算有些後手,但攻城器械必定缺乏,故而,臣希望能呼叫一些工匠,提前打造軍械。”
李治側身看了武后一眼,臉露疑難。
武后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說道:“真正合用的工匠,早被調往各路大軍當中,空缺很少。”
李治皺了皺眉頭,隨後說道:“這樣,工匠之事朕就就不管了,你自己到民間招募,所有費用宮中一律核報。”
“多謝陛下。”李絢立刻拱手,神色稍微和緩了一些。
李治滿意的點點頭,說道:“你還有什麼需要的,不過分,朕便答應了。”
“臣想調兩個人。”李絢有些忐忑的看向李治。
“說。”
“千牛衛丘貞沐,金吾衛崔鼎。”李絢拱手,低身。
“崔鼎可以給你。”李治側身看了武后一眼,武后略微猶豫,但最後還是點頭,說道:“丘貞沐也可以給你。”
李絢頓時長鬆一口氣,說道:“多謝陛下,天后厚恩。”
“二十七郎,朕聽聞你和秦明,還有尉遲循毓關係都不錯,為何不調他們,他們也是將門子弟啊?”李治有些不解的看著李絢,秦家的嫡傳和尉遲家的嫡傳不好用嗎,為什麼要調他人。
李絢無奈的搖搖頭,說道:“陛下,就如同杭州新卒沒有上過戰場一樣,秦明和尉遲循毓同樣也沒有上過戰場。尤其秦家和尉遲家都以戰場衝殺為先,可如今,關鍵是要守城。
眾人之中,只有丘貞沐是和臣在婺州一起守過城關的,而崔鼎是步戰好手,悍勇無雙,有他衝殺在前,臣也不需冒險。
戰場,一切以勝為要。”
“不錯,看來你已經仔細想過到了臨洮需要如何做,如此,朕便放心了。”李治很明顯的就不再擔心。
光從言辭之中,李治就能看明白,李絢的確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這些都是他在去年的天陰教之戰中歷練出來的。
李治希望,李顯和李旦,這一次也能夠有所長進。
李絢再度拱手說道:“陛下,此番大戰,正面之戰,臣倒是並不擔心,臣擔心吐蕃人會派遣好手,悄然潛入臨洮,然後擄走英王,故而臣請調兩隊千牛衛和兩隊金吾衛隨行。
吐蕃來人此來必定精兵,臣也需要精兵才能抗衡,而且千牛衛、金吾衛是騎兵,萬一事有不諧,也能保護殿下安全後撤。”
“準!”李治點頭,然後嘆聲說道:“你之考量,已儘量完善了,朕大體能放心。不過此事,還有兩個人需要考慮。”
李絢微微一愣,他漏了什麼,趕緊躬身道:“陛下請講。”
“一個是洮州刺史,安陸縣公張允恭,另外一個就是顯兒自己。”李治面色緊皺,說道:“張允恭出身敦煌張家,其人並無問題,但是他家中子弟,卻難免有僥倖之人,你要多加小心。”
“敦煌。”李絢認真的點頭,說道:“臣明白了。”
張允恭雖然就任洮州,但他的老家在敦煌,孤獨器任職敦煌都督,張氏族人難免被人所趁。
如果說這件事中,沒有獨孤家的參與,那麼張允恭並不需要擔心,可如果獨孤家真的會藉機做這些什麼,那就需要小心了。
如果在早先,皇帝還有時間去調整,但如今一切箭在弦上,想要調整,也沒有太多時間了。
所以只能看李絢和李顯,前線隨機應變。
“還有就是顯兒他自己,他這個人向來喜歡胡鬧,若是在臨洮上,敢不聽話,你就給朕狠狠的收拾他。”李治的呼吸頓時沉重了起來,他終究還是擔心自己兒子的。
李顯什麼性格,這世上比李治更清楚的沒有幾個。
能夠約束住李顯的,除了他們夫妻倆和太子李賢以外,也就只有一個李絢了。
“陛下,英王殿下還是講理的。”李絢無奈的拱手,有些話,李治能說,他可不能說。
“朕知道,南昌王也一樣是講理的。”李治嘴角閃起一絲輕笑,隨後說道:“也不是任何人,都敢在太子面前殺人的。”
“這……”李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只能拱手道:“陛下,臣當時是奉旨。”
“你如今也是奉旨。”李治沒在意的擺擺手,說道:“你之任務極重,你必須要保證,在吐蕃之軍被徹底殲滅之前,保證顯兒的安全。”
“臣領旨。”李絢頓時躬身。
“好了,你退下吧。”李治擺擺手,李絢立刻躬身而退,十分的利索。
看著李絢離開的背影,李治輕嘆一聲,說道:‘你說,為何賢兒和顯兒,就不能像弘兒和二十七郎一樣令人放心。’
李治最滿意的兒子,還是孝敬皇帝李弘。
李弘雖然和武后有矛盾,但這矛盾始終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不像李賢,做事手段實在太不夠圓滑了。
總是愣衝愣打,有些事情,甚至都比不上李絢。
武后搖搖頭,說道:“慢慢培養吧,二十七郎雖然出色,實際也還不夠,臨洮的那些事情,如果讓薛禮那些人知道了,怕是恨不得立刻就殺過去,殺個血流成河,哪有什麼顧忌。”
李絢贊同的點頭:“的確,二十七郎還是稚嫩了些,但好在年輕膽大,又足夠謹慎。”
“還是歐陽通師教導的好,起碼格局在。”武后面帶擔憂的看向李治,輕聲說道:“陛下,賢兒編注《後漢書》,雖然博採眾長,裁取得當,但終究格局不足,多取陰柔,而少陽謀,非帝王王道之選。”
《後漢書》中,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漢光武帝和漢明帝,但這二人一者太過寬容,一者太過霸道,為後世帝王所不取。
反觀西漢,文帝,景帝,武帝,宣帝,和帝,施政得當,文武兼備,朝局平衡,為後世效仿。
“那就讓他在編注完《後漢書》之後,再編注《前漢書》,到時候,再將南昌王和歐陽通師也放進去,希望能夠有所改觀。”李治嘆息一聲,如今,李賢身邊的臣子已經排置妥當,其他人很難插手其中。
“對了,還有於家,元家,陳家之事,也需要悄悄的解決,該調走的,哪怕暫時調走,也要調走。一切等到大戰抵定之後,再做審判。”李治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
武后將一旁的奏章拿過一本,遞給李治,輕聲說道:“賈輝交待的事情,已經全在這裡了,其他的倒不是很重要,關鍵在兵權……”
……
李絢面色凝重的從紫宸殿走出,腦海中無數思緒閃過。
又要上戰場了。
吐蕃可不是天陰教那種小打小鬧的玩意,吐蕃即便是隻出一千騎兵,也足夠將天陰教殺垮。
唯一慶幸的是,這次是他比較熟悉的守城戰,吐蕃人如果真的敢來攻他守的城,他有一萬種辦法,讓吐蕃人來得去不得。
不過李絢真正擔心的,並不是這些吐蕃騎兵,而是看不見,藏在暗中的世家暗手,還有藏在背後的論欽陵。
“南昌王!”一聲稱呼立刻將李絢喚醒了過來,李絢抬眼,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的武承嗣。
武承嗣的身後並沒有跟著裴炎,甚至就連任何刑部捕快都沒有。
李絢心中一凜,裴炎這一手,實際夠狠。
李絢拱手平揖道:“周國公!”
武承嗣目光掃了李絢一眼,然後還禮問道:“南昌王這是剛面聖而歸。”
李絢面色凝重的點點頭,說道:“本王剛從驪山而歸,天后有召!”
武承嗣頓時心中瞭然,隨即問道:“天后心情如何?”
“還好。”李絢回頭看了一眼視線盡頭的紫宸殿,低聲說道:“陛下也在!”
“哦!”武承嗣這下徹底的放下心來,對著李絢拱手道:“多謝南昌王。”
李絢搖搖頭,說道:“此番,本王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不過之前……周國公注意!”
說完,李絢再度拱手道:“本王還有要事處理,周國公,告辭。”
“王爺慢走。”武承嗣看著李絢離開的背影,眼神微微的眯了起來,低聲自語道:“不是南昌王,那麼就還是裴炎。”
昨天下雨,感冒了,今天更重,中藥藥效太慢,一天也沒怎麼寫,西藥倒是快,但就是太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