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船艙之門輕響,正在讀書的李絢抬頭,詫異的看向外面,輕聲道:“何事?”
“回稟王爺,是太子妃讓人送來了一碗蓮子羹。”李竹站在門外,躬身敘述。
李絢點點頭,瞭然說道:“送進來吧。”
船簾被掀開,一個嬌媚的侍女手裡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看到李絢,侍女捧著托盤,微微福身:“奴婢佳寧,見過王上。”
李絢溫和的點點頭,說道:“東西放下吧。”
“喏!”佳寧將托盤裡的蓮子羹和幾個糕點放在矮几上。
李絢看了一眼,然後說道:“請回太子妃,就說本王多謝殿下賞賜。這裡有一份秘方,請殿下回去之後,找御醫看一看,若是合用,就按藥量服之。”
李絢從袖子裡取出一張薄紙放到了桌案上,上面寫著七八種珍惜藥材,還有各自的用量。
“奴婢遵命。”佳寧小心的撿起,看了一眼之後,然後在放在了腰囊裡,這才長鬆了一口氣,還輕輕的拍了拍並不是很有起伏的胸膛。
李絢有些想笑,但搖搖頭,還是說道:“日後若有什麼事要找本王,你直接去找尉遲循毓,他會幫忙傳信的。”
“喏!”佳寧再度微微躬身,然後退了出去。
李絢輕嘆一聲,他日後怕是很少再有出入東宮的機會了。
殺了那人,太子雖然沒有追究,但對他恐怕也沒什麼好感了。
不過這樣正好,正好切割李絢和李賢之間的關係。
李賢為人已經長成,身邊圍滿了形形色色的人,根本就沒有李絢插足的餘地。
雖然因為有他的介入,李賢諸事多有改良,但本質難變。
李絢所做的那些,無非就是拖字罷了。
微微搖頭,李絢拿起放在桌案上的書籍,繼續認真的讀了起來。
書籍的封皮上寫著三個字:臨洮志。
……
大船回到長安,李絢等到絕大多數人都走了之後,才從船艙裡出來。
站在不大的甲板上,李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碼頭上的李顯。
輕輕向前一躍,在碼頭石階邊緣一點,李絢轉眼已經跳到李顯面前,拍拍手,好奇的問道:“你怎麼沒回去?”
“王叔,三郎不是沒回去,而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接王叔的。”李顯有些苦笑,說道:“當才在碼頭上,二兄根本就沒有提及王叔,就直接回了東宮,對誰都一副冷淡的態度,對顯,對四郎,甚至對皇嫂,都是如此。”
李絢看了四周一眼,然後說道:“走吧,我們先上車再說。”
“對,對!”李顯立刻恍然了過來,然後趕緊請李絢上了馬車。
李絢回頭看了一眼,見到李竹已經混入了英王府的護衛隊中,這才放下心來。
“皇兄也真的,不就是殺了他的一個玩物嗎,至於如此嗎?”李顯頓時忍不住的埋怨了起來。
自從那夜,李絢動手殺了那個不知道身份來歷的黑衣人之後,第二天李賢醒了,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兩日都沒有出門,除了太子舍人劉納言,因《後漢書》之事找他,他才見一面以外,其他人,他誰都不見。
李絢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緣故,實際上並不是僅僅是因為李絢殺了那個黑衣人,更重要的,是李絢對李賢下了藥,一種刺激生命活躍的藥物,用在了李賢和太子妃房氏的身上。
不過很可惜,這對夫妻這三天也就那一日相處過,之後,太子李賢更是直接避過了太子妃。
這一幕,不僅李絢皺眉,任何一個見到的人,同樣皺眉。
這是為什麼?
李絢略做思索,開口說道:“這些話,你我之間說說就行了,不要對外說……太子,太子之事,我們都不要再插手,一切聽陛下和天后的安排,你現在需要關注的是你的事。”
看著李絢凝重的神色,李顯一愣,隨即點頭,輕聲問道:“王叔,你說這一次父皇讓我和四郎前往臨洮,目的為何?”
“壓陣吧。”李絢深吸一口氣,說道:“八萬大軍自有統帥,但難免會有不服之人。當年大非川一戰,郭待封不按平陽郡公之令,肆意改變進軍時間,最後導致大軍露出破綻,被論欽陵擊敗,數萬大軍毀於一旦。
陛下和天后此番作為,恐怕也是在提防當日之事再度發生。”
李顯眉眼一跳,他如何不知大軍前行的風險。
臨洮雖然是在大後方,但實際距離前線,甚至距離大非川也沒有多遠,隨時可能陷入兵兇戰危之境。
“王叔,你說,這些大軍的主帥會是誰?”李顯還是忍不住擔憂的問了出來。
李絢輕吸一口氣,然後說道:“能以你和相王作為象徵的大軍主帥,起碼會是聞喜郡公一類的人物。”
聞喜縣公、兵部尚書裴行儉,平陽郡公,代州都督薛仁貴。
李絢稍微停頓,輕聲嘆道:“平陽郡公恐怕是會留在代州,盯死東突厥諸部,避免大軍在和吐蕃開戰之時,突厥人再有動作,只是若主帥是聞喜縣公,此事越早安排越好,為何到今天依舊秘而不宣。”
李絢有些不明白,大軍主帥之事並不應該是太隱秘的事。
畢竟有了大軍主帥,前線各方面才能快速的鋪展起來。
“難道聞喜縣公不是大軍主帥?”李顯隨意開玩笑的看了李絢一眼,然後就看到李絢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
李絢穿一身緋色的官袍,等在紫宸殿外。
他剛剛回到長安,立刻就被聖旨宣來紫宸殿。
不過原本一到就應該被宣召進去,但此刻,紫宸殿內,清晰的傳來一陣噼裡叭啦的聲音,一件件的東西,被砸在了地上,彷彿有人在冰冷的發洩怒意。
別說是李絢了,就連一旁宣召內侍,也是臉色一臉的尷尬忐忑,他甚至都不敢進去復旨。
李絢的臉色有些凝重,整個大唐,能讓武后發這麼大火的人極少,到底出了什麼事。
就在這兒時候,殿內傳來了武后的怒吼聲:“你去,你親自去,你現在就親自去把那個畜生押到這裡來?”
“喏!”殿中隱約傳來一陣應諾的聲音,緊跟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從裡面傳來。
不過腳步聲很快的就變得平緩了起來,一道身穿紫袍的身影出現在李絢眼前。
在李絢看到他的同時,他也同樣看到了李絢。
李絢率先反應了過來,趕緊拱手道:“下官李絢,見過裴公。”
裴炎點點頭,看著李絢,微微拱手還禮,然後平靜的說道:“原來是南昌王,天后還在等著,南昌王請!”
“裴公,請!”李絢躬身,然後看著裴炎離開了紫宸殿,朝著宮門方向而去。
李絢轉身看向一側內侍,內侍已經反應了過來,臉上帶出一絲苦笑,看了李絢一眼,然後輕步朝殿內而去。
李絢站在殿前,眼神卻逐漸的玩味起來。
以前種下的種子,現在開花了。
片刻之後,殿內傳來一陣聲音:“太后有令,宣南昌王覲見。”
李絢深吸一口氣後,肅然穩步的走進了紫宸殿。
極短的時間裡,紫宸殿裡已經被收拾乾淨,只有最偏僻角落裡,還有一點青瓷碎片殘留。
李絢恭敬的行禮:“臣南昌王,鴻臚寺少卿李絢,拜見天后。”
“免禮!”武后抬眼看著李絢,冷冷的問道:“南昌王,你知道冷家母子是怎麼回事嗎?”
李絢一愣,有些愕然的抬頭,問道:“天后是說,在年前被人誅殺的冷家母子嗎?”
武后淡淡的點頭,但臉上的神色非常不好看。
李絢臉上滿是詫異,隨即拱手道:“啟稟天后,此事若臣記得沒錯的話,當時應是冷鱗借了高額的貸貼,從杭州倒賣貨物,最後他人死在了路上,貨物被刑部扣下,導致冷家還不上這筆錢,所以貸貼背後之人,就逼他們母子上吊。”
稍微停頓,李絢說道:“若臣記得沒錯的話,他們母子在出事之前,應該還找過裴尚書,所以這對母子死後,裴尚書很是遭受了一番風言風語,不過此事之後就沒什麼進展了。”
武后看著李絢,也不說話,李絢站在殿中,拱手,神色平靜,彷彿不知道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武后最後終於點點頭,輕聲說道:“看來你是不關心這件事太久了,冷氏之事,的確是冷鱗貪財而借高利,最終導致家破人亡,但逼迫冷家母子自縊之事的背後,卻是有人在操縱。
那個放高利之人,後來被發現自縊死於家中,就在刑部派人上門察查之後,本宮原本以為是長安那些老牌世家下的手,但就在今日,刑部已經查明瞭原因。”
李絢神色頓時肅然了起來,然後拱手道:“敢問天后,這背後之人,是誰?”
“是承嗣,承嗣,承嗣!”武后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拍在了桌案上,眼中滿是惱火。
“啊?”李絢瞬間就瞪直了眼睛,但很快,他就低頭拱手道:“天后,會不會是弄錯了,臣對周國公雖然瞭解不多,但幾番接觸下來,也知他為人謹慎,如何會輕易涉足此等之事?”
看到李絢一直在幫武承嗣說話,武后心中的一絲疑惑,這才徹底散去,然後就見武后擺手,咬牙說道:“此事是刑部那些人日以繼夜查出來的,證據確鑿,本宮倒要看看,一會兒他來了,他會如何說?”
秘書監,武承嗣。
李絢當然清楚,當初藏在一些背後,試圖構陷李絢,李敬業和裴炎的人,就是武承嗣。
但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只是在暗中做了一些提醒的佈置。
如今裴炎自己查出了真相,只要裴炎能自圓其說,那之後相信的人將會很多。
更何況,這本就是真相。
看到李絢沉默了下去,武后直接擺手道:“不談此事了,說說你此番的驪山之行吧,你覺得,太子妃能給本宮生下第一個嫡長孫嗎?”
李絢直接搖頭,謹慎點開口道:“回應天后,此中之事,臣不過是竭盡所能,為陛下,天后和太子效忠,但一夜之後,究竟是否有子嗣誕生,臣亦是不敢亂說。但想必經過那日之事後,太子和太子妃多加接觸,以後的機會會多上許多。”
“是嗎?”武后微微側頭,看著李絢,眼神中露出一股複雜。
李賢有了孩子,諸事就會慢下來,和武后之間的矛盾,也就不會那麼激烈。
這才是武后想要看到的。
李賢畢竟是她的兒子,現在她,還沒有想要殺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