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李絢在距離賈輝三米之外站立,目光平靜的看著他:“倉部郎,本王還是剛才那個問題,這件事情的背後,牽連到人多嗎?
人多,本王就送你先行一步,免得太多人受到牽連;人少,本王便留你一命,讓你和你的家人親眷,同上西天。”
李絢的聲音很輕,但賈輝卻莫名的感到後脊一陣發寒。
賈輝有些臉色僵硬的笑了笑,但在他的體內真炁在不停的快速運轉,試圖將體內的藥力排除出去,但不管他如何用力,卻依舊是什麼問題都沒有。
或許,他是真的病了。
賈輝不得不承認,南昌王的手段的確可怕。
不過還好,李絢也透漏了他使用的手段,這是藥,雖然暫時對身體有害,但長久還能恢復的。
這其中的機理如何,賈輝一時間還弄不明白,但肯定基本是這樣的。
所以,現在,他需要拖延時間。
“南昌王既然問了,那麼下官就不妨直說。”賈輝微微抬頭,看著李絢,認真的說道:“下官也不諱言,下官的岳丈,整個於家,元家,侯莫陳家,都有參與,另外,趙家,獨孤家,竇家,韋家和杜家,也有不少人知情。”
說完,賈輝一陣冷笑,看著李絢:“下官不在乎死,只要能讓這些人都陪下官一起去死,下官就無憾了。”
看著賈輝瞬間爆發出的對那些世家的無比怨恨,看著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李絢出乎意外的點頭,神色淡淡的說道:“原來,此事主力是於家,元家,侯莫陳家,如此,本王倒是真的放心了。”
賈輝交待的很利索,李絢說的,也同樣很直接。
賈輝一臉見鬼的表情看著李絢,他不明白,李絢究竟是怎麼直接忽略後面那些世家,單單鎖定前面那句的。
能讓賈輝如此驚駭的,自然就是真相。
“趙家應該是沒什麼人參與的。”李絢抬眼看著機會,目光望向西方天水所在,輕聲說道:“剛才那位密使欽言,恐怕就是趙家為數不多參與的人。”
趙家在朝中,有門下侍中,宰相趙仁本。
趙仁本雖然出生在陝州,但卻實實在在是天水趙氏族人。
有他在上,天水趙氏嫡系族人,都有前程。
至於那些沒有前程,又心懷怨望的人,他們還勾連不到整個趙氏全族。
“竇家就更加不會牽涉,等到吐蕃戰事了結,竇家女就會嫁於相王李旦為正妃;韋家也是一樣,英王到現在還沒有正妃,那位韋側妃,聽說極為受寵,世家生存正道沒有走絕之前,他們如何會將心思放到其他邪路上。”李絢掃了賈輝一眼,此刻,賈輝的臉色已經難看的可怕。
李絢繼續開口,說道:“那麼剩下的,便是杜家和獨孤家了。”
李絢神色緩緩的凝重起來,思索著說道:“杜家不值一提,他們雖然心有不滿,但長安城中資財無數,就算有人涉及,也不過寥寥;那麼剩下的,便是獨孤家了。
自從當年獨孤懷恩謀逆被誅之後,天下獨孤家便兩分。一者,是右衛中郎將獨孤善一脈,二者,是趙國公獨孤羅一脈,其孫獨孤器,如今身為敦煌郡公,兼領敦煌都督。”
當李絢提到獨孤器的時候,賈輝的心臟快速無比的跳動了起來,但此刻,卻是李絢的心無比的緊張起來。
敦煌,絲綢之路必經之地。
敦煌往西不到百里便是陽關,西出陽關無故人的陽關。
一出陽關,天下規則大變,所有計程車卒,就像是脫去了身上最沉重的束縛一樣,肆意妄為。
但在陽關之內,尤其敦煌,規矩卻都還是便是大唐的規矩、
敦煌,便是西域和大唐規則轉換的邊界。
位置之重要,可見一斑。
然而,敦煌位置雖重,敦煌都督同樣位高權重,但他在朝中的份量,甚至還比不上任何一衛的中郎將。
特別尤其是右衛中郎將獨孤善。
獨孤善雖姓獨孤,但他的先祖,卻是姓李。
前隋上大將軍、山桑縣公李屯,隨主君獨孤盛改姓獨孤,為獨孤屯。
獨孤屯的孫子獨孤彥雲,協助太宗皇帝奪得玄武門之勝,後出任幽州都督、歷陽郡公,攻打東突厥時身故,後陪葬昭陵,續圖凌煙閣。
獨孤彥雲之子,獨孤謀,娶太宗皇帝十四女安康公主為妻,獨孤謀之子,便是獨孤善。
這也是為什麼李顯要稱呼獨孤善表兄的原因。
這一脈斷無叛唐的可能,因為他們雖無宗室之名,但卻有宗室之實,
所以真正在暗中算計一切的,一定是敦煌郡公、敦煌都督獨孤器。
即便不是他,也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獨孤懷恩當年之所以不滿,就是因為高祖皇帝曾經對他說過,你獨孤家兩個女兒的兒子,都當了皇帝,以後也該輪到你獨孤家來。
獨孤家兩個女兒的兒子,一個是說的是楊堅皇后獨孤伽羅的兒子楊廣;另一個說的是李絢的曾祖母、唐元皇帝李昺之妻元貞皇后的兒子,唐高祖皇帝李淵。
楊廣和李淵,是親姨表兄弟,獨孤懷恩,便是兩人的表兄弟。
當年高祖皇帝開玩笑的一句話,讓獨孤懷恩起了做皇帝的心思,然後起兵早飯,最後被誅。
獨孤懷恩一脈被誅殺,但獨孤家,在當時,還有很多子弟身居高位,太宗皇帝自然不可能一一貶殺,不過稍微調任四方,也還是做得到的。
姑臧縣公、西平郡公、敦煌郡公、西海郡公,都是西北苦寒之地。
但這也讓獨孤家在西北積攢了不小的力量,若是獨孤家在大唐和吐蕃開戰中作亂,那後果不堪設想。
……
賈輝死死的盯著李絢,彷彿李絢下一句話說出,他立刻就會蹦起來,刺李絢一劍。
李絢沒有再多看一眼,轉身側向一旁的城牆之下,沉聲說道:“剛才之言,可曾都記下了。”
城牆下,頓時傳來一陣沉穩的聲音:“都記下來,一會只待賈郎中籤字畫押即可。”
李絢緩緩轉身,對面的賈輝臉色已經變得異常可怕,咬著牙說出了下面那人的名字:“是來遂!”
躲在城牆下,記錄一切的,自然是來遂。
武功縣令樓越都在這裡,那麼兵部員外郎來遂,自然也在。
想起自己剛才和李絢的話,全部都被來遂記下,尤其是李絢的判斷幾乎完全等於真相。
賈輝的臉色已經無比難堪起來。
李絢看著賈輝,身體一正,長劍斜垂向地,微微躬身,說道:“倉部郎,該問的,本王已經問了,如今就剩最後一事,倉部郎,你肯降否?”
降則生,不降就死。
李絢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賈輝,然而就見賈輝悽然一笑:“我降……降你老……”
瞬間,一道冷冽的劍光已經從李絢的耳邊已經飛過。
轉眼,賈輝本人也已經衝了過去。
“蹬蹬磴……”連續向前衝了好幾步,賈輝的腳步這才頓住。
他的臉上滿是愕然,但又帶著一絲莫名的驚喜,下一刻,他的右腳狠狠一跺,轉眼整個人連帶長劍已經如同閃電一樣的朝著李絢刺了過去,瞬間就刺透了李絢的心臟……
人影消散,賈輝再度忍不住的前衝了好幾步,但這一下,賈輝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難看:“怎麼會這樣?”
賈輝緩緩的轉過身,死死的盯住突兀的出現在之前位置左側三步外的李絢,咬牙說道:“這也是你搞的鬼?”
“一點刺激氣血的藥而已,郎中一旦動炁,速度立刻數倍爆發,這是好事,賈郎中。”李絢輕輕的撫摸著劍柄,他下的藥怎麼可能只有那麼簡單。
“好是個鬼,如此極速怎麼控制?”賈輝身體微微向前晃動,彷彿下一刻,他整個人就會極衝而出,但看著李絢的身體所站位置,他又害怕那又是一道幻影。
到了現在,賈輝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的神經和耳朵、眼睛之間,彷彿有什麼東西給蒙上了一層紗一樣,讓他不管做什麼,似乎都會發生偏轉——或者說,他本身鎖定就是偏的。
如果僅此而已倒也沒什麼,只要自己謹守,那麼李絢就難耐他何,畢竟夜戰八方之法,他也會。
但卑鄙的南昌王竟然還在他體內下了氣血之藥,讓他的氣血不受控制的快速翻湧起來。
這帶來的後果,是他的力量和速度大增。
如果放在戰場上,多少敵人都不夠他殺,但在這裡,面對一個根本就鎖定不了的李絢,賈輝明白,這氣血越是翻湧,他就死的越快,不對……
“不對,這不對。”賈輝死死的盯住李絢,呼吸沉重的說道:“這不是藥,一般的藥根本就沒有這種效果。”
賈輝雖然不是什麼醫道大家,但家中多少還是備著幾本醫書,基本的醫理也還是懂得的,這天下哪有這般要人命的速藥,這要是放在戰場上,幾乎和毒藥無差的。
李絢上下打量著賈輝,淡淡的說道:“這藥倒也不是什麼太珍貴的藥,世面上包括人參在內的幾種補血藥,這裡都有涉獵,但真正有用的,卻是這副藥的藥引子。”
賈輝一愣:“藥引子?”
李絢看著他,神色淡漠的說道:“當日在沁香苑,倉部郎為了避開本王的昏睡藥,用刀在自己的大腿上劃了一刀,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
看著死死盯著自己的賈輝,李絢的臉上帶出一絲譏諷,輕聲說道:“雖然那一刀的鮮血,郎中很快就收拾了,但可惜,在空中依舊有血氣殘留,那些血氣,便是本王的藥引。”
以賈輝的血氣為引,用來對付賈輝。
對李絢有足夠了解的人立刻就清楚,這才是李絢針對賈輝的最後手段。
賈輝的臉色一片蒼白,但在這一刻,他再度舉起了劍,同樣舉起長劍的,還有李絢。
劍光一閃,人影兩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