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迷濛,一道人影騎在高頭大馬上,從雨幕中緩緩走來。
黑衣金甲,手持七步量天槊,赫然正是李絢。
“南昌王。”
周峙從車窗探出頭,看向突然出現的李絢,眼神中閃過不由自主的一絲驚慌:“你……你難道一直都跟著?”
李絢微微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幽光,目光盯住周峙,嘴角冷笑,輕聲道:“怎麼,給事郎,有些奇怪是嗎?”
一句話,周峙頓感有些呼吸不過來。
到現在,他如何還不知,李絢其實早就鎖定了他。
根本不是他所想的,是被在暗中盯著的三十多人之一,李絢一直盯著的就是他。
虧他之前還是曲江宴上諸般動作,原來,早就人盯住了。
周峙心中一片悽然,他知道自己完了。
深吸一口氣,周峙拱手問道:“敢問南昌王,下官究竟是何處漏了馬腳?”
“給事郎花的錢太多了,偏偏本王又調查不出你的金錢來源。”李絢的眼睛轉頭看向了馬車之中。
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但周峙卻知道,李絢已經盯死了馬車之中永珍閣的來人。
但這時,周峙已經顧不得這些,他愣了愣,隨即苦笑道:“若是下官說,下官前往沁香苑,從來不需要花錢?”
“何必狡辯,你不是不用花錢,而是你的錢已經提前花出去了。”李絢眼角閃過一絲不屑的冷笑。
這種事情無非就是做的隱晦一些罷了,本質沒有絲毫改變,他一次次的出入,消耗的本質就是大筆的金錢。
不會有例外,尤其是沁香苑那種地方,它本來就是收斂錢財所用,不花錢怎麼可能。
李絢真不明白,他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
周峙剛要繼續解釋,突然,他神色一變,看向四周的雨霧之中。
周峙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如今整個長街之上,已被人死死的盯住。
深吸一口氣,周峙的臉色變得肅然起來:“下官有些不解,今晚,明明千牛衛,金吾衛,大理寺,還有萬年,長安二縣計程車卒和公人,都有自己的職司,王爺今晚若是動用人手監控,下官不應該察覺不到才是。”
周峙聰明人,今夜為了防止被李絢點啥給你,他早就反過來盯住了李絢手下的那些人。
周峙雖然身手不高,但他的記性還不錯。
李絢手下常用的那些人,尤其是千牛衛,金吾衛和大理寺的那些人,他早透過手段暗中盯著。
稍有異動,他立刻就會終止交易。
但到現在,沒有任何有異動的訊息傳來,千牛衛,金吾衛,大理寺,還有萬年,長安二縣計程車卒和公人,都在自己的職司位置上,也就是說,李絢根本沒有動用這些人。
尤其這些人,周峙雖不至於說人人認識,但基本特徵,他都還是記得的,一見到人,一眼就能認出。
可是這些人根本就沒出現,尤其是曲江宴席之後,無數人散開,李絢不是應該懷疑訊息已經被送走,從而被分散注意嗎?
永珍閣的人出乎意料的出現在這裡,不也就是為了打了個出乎意料嗎?
偏偏一切都在李絢的算計中,兩個人都被他恰好的堵在這裡,為什麼?
看著周峙滿臉的疑惑,李絢微微搖頭,輕聲說道:“給事郎為人行事周密,本王自然不會在千牛衛和金吾衛,以及大理寺,諸方面露出馬腳,所以本王用的人,從來就不是這些方面的人,”
“請教?”
“給事郎忘了,這裡是長安城,這裡還有另外一家可以名正言順呼叫大量人手暗中監視而不給發現的衙門了?”
“敢問是哪家?”
“雍州府。”李絢一句話說出,周峙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雍州府,雍州牧。
上一任雍州牧,正是太子李賢。
李賢雖然並不怎麼關注雍州府的事,但卻是不停的從雍州府調人。
尤其是他繼任太子之後,整個雍州府有太多的人調往東宮了。
而剩下的人,也有更多的人想要調入東宮,所以李賢只要發一句話,那麼雍州府立刻就會派無數人相幫李絢。
雍州府的人,也是本地人,他們如果悄然的潛伏在周峙四周,周峙還真的難以發現。
“看來下官還是小瞧王爺了,沒想到,王爺除了出手強悍以外,耐心也足夠的好,目光也足夠敏銳,竟然一眼就看透這位永珍閣的先生,竟然會在這裡現身。”周峙輕嘆一聲,回頭看了車中一眼。
他最大的問題,還是小看了李絢。
之前的曲江池,那麼混雜的人潮中,有那麼多人隨時都有機會和他交換情報,李絢竟然全部都視若無睹。
就彷彿篤定永珍閣的人在曲江池不會出現一樣,最後竟然真的被他在街上堵到了人。
周峙看著永珍閣的來人,此刻雖然不發一言,但眼底的埋怨卻是清晰無比。
永珍閣的人臉色不由得一沉,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出乎意外的舉動,竟然已經被人看透了。
李絢騎著馬微微上前兩步,搖頭嘆道:“給事郎錯了,本王也從未想到他會選在現在這個時候出現,若早知如此,那麼本王就不派那麼多人,在曲江監視給事郎,甚至有些不該聽到的話,也全都聽到了。”
周峙猛地轉頭,死死的盯住李絢,眯著眼睛,冷聲說道:“南昌王在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派人監視罷了。”李絢有些憐憫的看向周峙,輕聲說道:“給事郎可能不知道,在閣下的那條船上,隨時都有兩三人不停的貼在船下,用耳朵偷聽給事郎的每一句話。”
“不可能!”周峙猛然高喝一聲,心中急促的跳動了起來。
曲江池廣闊,雖然船隻來往不停,但以周峙的能力,絕對不能讓人在船底下偷聽了那麼久,而他一無所查的。
更何況,江底冷寒,幾無空氣,常人根本不可能在船底待太長時間。
若是頻繁來往,這些人早被周峙發現了,對於李絢的這些話,周峙一個字也不信。
因為如果真的讓李絢人聽到他在船上說的每一句話,從而知曉沁香苑在這件事情當中所扮演的角色,那麼就算是他這次能從李絢手上逃脫,也不可能逃過沁香苑背後那些人的制裁的。
李絢騎馬再度微微上前一步,也就在同時,三匹馬跟隨在李絢的身後,從雨幕中衝了出來。
李竹,秦明,崔鼎,三個人護在李絢的身後隨時準備朝周峙動手。
“不過是一點小手段罷了,只需要提前準備足夠的羊皮氣囊,一次性在傳遞待上半個時辰並不是怎麼太難的事情。”李絢面無表情的搖頭,說道:“給事郎北地出身,對這些南方的小手段瞭解不多,也是正常的。”
“羊皮氣囊?”周峙雖然沒見過氣囊究竟是什麼樣子,但光憑這幾個字,也大概知道這些東西的作用。
“給事郎。”李絢看著周峙,輕聲說道:“本王知道,給事郎是在等人救援,但還請給事郎放心,本王其實也在等,看看究竟有哪一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出手救一個出賣大唐,私通吐蕃的叛逆之人?”
“不,我沒有。”周峙忍不住直接出口,一臉的慌亂,李絢說中了。
李絢輕輕冷笑道:“給事郎說自己沒有,那麼就請好好的看一看,閣下的馬車上究竟放著什麼東西。”
周峙的呼吸頓沉,他現在敏銳的意識到,李絢對他的掌握,對他背後之人的把握,他要遠在他的預計之上。
“給事郎,今夜不會再有人來了。”李絢輕嘆一聲,說道:“本王已經給過給事郎時間了,但很明顯,那些人已經放棄你了。”
周峙心中無比沉重,他又何嘗不知,那些人是不會出面救他的。
那些人,最擅長躲在陰影的角落裡暗中算計,真的要讓他們站出來和南昌王正面相對,他們誰都不敢。
因為站出來的是南昌王,但站在南昌王背後的,是皇帝。
周峙下意識的抬頭,目光落在近在眼前的永珍閣來人身上。
瞬間,刀光一閃,黑色的短刀已經架在了周峙的脖頸之上,輕輕一抹,一滴血珠已經從周峙的咽喉落了下來。
李絢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一個異常顯眼的詞條,從永珍閣來人的頭頂掉了出來。
【白鷹,永珍閣副閣主,精通永珍秘法,化身千萬,替身化死,玄胎後境(永珍神功,可剝離)。】
永珍秘法,化身千萬。
李絢領教過了,這種手段對他人相當致命,但對李絢,卻根本沒用。
永珍閣的永珍秘法,儘管相比天陰教的天陰幻術更加趨近真實,但實際上講,萬變不離其宗。
欺眼,欺心,欺人而已。
但這替身化死是什麼意思,還有這種能力,李絢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他是早晚要上戰場的人,若是能夠有免死的功法,那可真是太好不過。
……
“二位其實不必如此。”李絢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穿一身金甲,手握黑色長槊,淡淡的說道:“今日二位看似絕境,且未必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機。”
白鷹和周峙兩人同時抬頭,看向李絢的臉上滿是詫異:這還能活?
李絢輕輕一笑,目光望向皇宮方向:“二位所作之事,棄家背國,按律,當絞,妻子兒女流三千里,遇赦不赦。但陛下仁慈,都是二位的棄暗投明,必有寬容之機。”
“難道陛下還能免去下官之罪。”周峙看向李絢,忍不住一陣冷笑。
“免去自然不能,以功抵過,未嘗不可。”李絢看向周峙,輕聲說道:“只要給事郎能協助千牛衛,算計吐蕃,一旦有成,罪不至於官復原職,但平安返鄉,卻是絲毫不差。給事郎,陛下有多麼的想徹底擊敗吐蕃,給事郎應當心中有數才對,若能如此,他人不敢說,本王保證,你之妻子兒女,絕不止落於他人之狀。”
他人,何人,七娘。
被陷害自己父親的曾經同窗同僚,肆意褻玩,遍數史書,如此悽慘之事,也少有人及。
周峙從不自認自己是什麼好人,也並沒什麼三五好友,他真正有的,不過是基於利益的三五狐朋狗友罷了。
那些人,見他落難,不會幫助不說,說不得還會落井下石,因為他知道的實在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