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科考前日。
午後。
一封長信平擺在桌案上,窗外的陽光恰好灑落在信紙上。
李絢看著這封信,神色凝重了起來。
劉瑾瑜在侍女小云的攙扶下走了進來,身穿粉紅色的齊胸襦裙小心的走回了房間。
李絢趕緊起身,將劉瑾瑜攙扶到一旁鋪著毛毯的躺椅上坐下。
劉瑾瑜稍作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下,目光不經意的掃到了長信上,有些好奇的問道:“這是哪裡來的信?”
李絢將長信拿起,遞到了劉瑾瑜的手裡,輕聲說道:“信來自杭州,是統率吳越三千新卒的果毅都尉李禕的來信,杭州的三千新卒已經接到了兵部調令,他們和會稽府、新林府的府兵,還有其餘六千新卒,以及東島撤下來的兵卒,先後起行,匯合河南道的兵卒,陸續抵達長安,然後經長安前往西線。”
語氣雖輕,但李絢的神色嚴肅,大軍調動,大戰將起。
劉瑾瑜掃了一眼,點點頭,說道:“兩個月的時間,這些兵卒將全部抵達臨洮一帶,然後分入各軍。”
李絢眉頭一皺,隨即嘆聲說道:“當做補充兵力用嗎?”
劉瑾瑜聳聳肩,說道:“西線的折衝府兵都是從隴右,關西,河北調過去的,河南和劍南的兵力都不多,江南道的兵調過去只能當做補兵來用,沒有直接讓他們去做輔兵已經不錯了。”
北方的兵士歷來身高馬大,又吃苦耐勞,歷來是兵甲首選。
此次西征,如果不是這些年,北方良家子損失嚴重,補充不足,不然輕易也不會招募南方兵士。
“十萬大軍,也不知道兵部究竟打算怎麼安排。”李絢的神色悵然。
“吐蕃之地,江南兵連騎馬都沒有多少人會,大多數都會當做步卒來使用……郎君想抓住這支兵力,就看到時自己會任何職了。”劉瑾瑜抬頭看向李絢,輕聲嘆道:“郎君此次想要前往,最多在臨洮和蘭州一帶,怕是連前往青藏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劉瑾瑜一臉可惜,但眼底滿是笑意的模樣,李絢只能無奈的聳聳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劉瑾瑜明顯是知道什麼,不過不管李絢怎麼問,她都不說。
早先的時候,朝中還有一些公文送到王府來,不過在竇玄德調任戶部尚書之後,公文已經越來越少了。
原本戶部尚書是由右相戴至德兼任,現在竇玄德調任戶部尚書,戴至德便能專注在尚書省的公務上,劉仁軌身上的壓力,也減輕了很多,這裡面需要劉瑾瑜的地方少了很多。
“希望如此吧,臨洮和蘭州一帶也沒什麼不好的。”李絢輕輕的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劉瑾瑜蕙質蘭心,這時候反而詫異不解的看著李絢:“郎君可是察覺到什麼不對的地方?”
李絢微微搖頭,坐在劉瑾瑜的身邊,輕輕的摟住她,說道:“吐蕃國相論欽陵絕對不是一個好惹的人物,即便是此番我朝準備充分,但誰也不知道他能用出什麼奇招來,這一場大戰,要麼大勝大敗,要麼彼此和局。”
“郎君的看法總是出人意料。”劉瑾瑜詫異的看向李絢。
雖然說兵兇戰危,但李絢的看法卻與朝中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朝中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此戰大唐必勝。
吸取了大非川之敗的教訓,上下軍心一致,矢志復仇,半個哀兵,如何有不勝之理。
李絢淡淡的笑笑,然後說道:“大國之戰,當以穩先,穩後再圖戰機,但此次,我朝對吐蕃之戰,只有穩字,戰機卻很難尋,這樣即便是成功拿下吐蕃,我朝也勢必損失慘重。”
劉瑾瑜皺了皺眉頭,看著李絢問道:“郎君這話裡有話啊!”
“這話可是娘子說的,跟為夫無關啊。”李絢笑了笑,隨後直接擺擺手。
李絢對這一次大唐和吐蕃之戰並不保佑太大的期待,因為他的記憶中,並沒有大唐和吐蕃此戰的任何記憶。
像百江口海戰那樣的大勝,普通人雖然聽過不多,但也偶爾接觸過,但這一次,卻並沒有在歷史中,濺起多大的水花,所以這一場,十有九成是一場不勝不負之局。
真正聰明的人,在大戰還沒有爆發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該如何才能結束戰爭。
……
此戰如果真的是一場和局結束,李絢倒也沒有多少不滿,但反過來講,一旦發現意外,機會也就同時出現了。
但前提是要弄清楚吐蕃的佈局,論欽陵的有些佈局,李絢未必能看得透,但裴行儉那些人未必看不透。
所以還是得從裴行儉身邊著手。
“如果郎君真的想,那麼那三千新卒怕還真得握在手裡。”劉瑾瑜突然開口,對於未來的戰局,她也有些驚疑起來。
“三千新卒,在十萬大軍當中並不起眼,但想要拿到這三千新卒也沒有那麼容易。”李絢忍不住的微微搖頭,然後說道:“這要看兵部到底是怎麼安排的。”
“要不找人問一下?”劉瑾瑜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絢。
李絢直接擺手,說道:“朝中有制,隨意窺伺軍機者斬……不過,也並非完全沒有希望。”
“哦?”劉瑾瑜詫異的看著李絢,隨即皺了皺眉問道:“難道這件事情,還有他人可知?”
“有的。”李絢點點頭,說道:“戶部轉運的糧草,工部整修的道路,都是可以窺見一二點,不過想要知道更多的東西,或許可以從兩個人的身上著手。”
“哪兩個人?”
“一個是英王。”李絢想起之前,李賢和他提及讓他照顧李顯的事,李絢就大體知道,李顯恐怕也在出徵之列。
劉瑾瑜面色鄭重的點點頭,然後問道:“那麼另外一人呢?”
“是吐蕃國使扎巴拉。”李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輕聲說道:“如果說對我朝大軍調動最瞭解的人,那麼除了超朝中眾臣之外,知道最多的,恐怕就是這位吐蕃國使了,尤其是大局。”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之前,不是說吐蕃國使在長安的所有眼線,都已經被清除掉了嗎?”
看著滿臉詫異的劉瑾瑜,李絢微微搖頭,輕聲說道:“那些被清除的眼線,都是能被我們看到的東西,這些都只是掌握在吐蕃副使手裡的東西,握在吐蕃國使手裡的東西,從來只有他一人知曉,。”
稍作停頓,李絢輕聲說道:“大唐和吐蕃相互聯絡之緊密,又豈是僅僅幾個眼線,一個東海王所能概括的。剩下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才是吐蕃人真正的殺手鐧。”
劉瑾瑜眉頭頓時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原來如此。”
……
黃昏之日落下,李絢平靜的走在亭廊之間,李筆跟在李絢的身側,輕聲說道:“回稟王爺,駱賓王,宋之問,還有楊炯,這幾日都沒有異樣。宋之問一直待在弘文館,楊炯明日開始參加制舉,駱賓王今日未時離開武功縣,返回長安,據聞,他有一名朋友明日要參加科考。”
李絢腳步停頓,隨後說道:“傳令,將我們的人今夜都收回,從即日起,不再關注駱賓王,宋之問和楊炯三人。”
“喏!”李筆沒有問任何原因,直接拱手應諾。
“另外,還有英許商隊之事,屬下的眼線如今已經探查到,內衛已經開始在暗中接管商隊了。”李筆跟著再度提了一句。
李絢輕吸一口氣,然後說道:“讓李墨明日啟程,前赴蘭州,想辦法掌握英許商隊在蘭州的掌櫃和主事?”
“那些總管不管嗎?”
“不用管那些人。”李絢輕笑一聲,說道:“表面上看起來,英國公府在蘭州的那些總管才是最重要的,但這所謂的重要,不過是對英國公所言,這類人對本王半點用,反倒不如下面那些真正做事的掌櫃和主事,控制住他們,小心的潛藏起來,雖然內衛不會注意到他們這些人,但小心總無大錯。”
“喏!”李筆立刻拱手。
李絢輕嘆一聲,內衛的那些人,看起來擁有不小的權利,殺伐也足夠驚人,但他們在商隊事務上中也難逃眼高手低之嫌。
這並非是內衛一家之事,官家的東西,又有哪個不是這樣。
“我們的人,滲透進去之後,想法利用這條商隊的眼線,來探查高原上吐蕃人的動靜,這支商隊能夠探查到的東西,絕對比我們自己所探查到的東西,還要更多。”李絢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狠辣。
彭王府麾下也有一支商隊,但主要以走西域為主,吐蕃觸及到較少,但也並非完全沒有觸及。
不過遠沒有像李敬業這樣盡然敢深入吐蕃的,所以探聽吐蕃的虛實,除了兵部以外,最好辦法就是借用李敬業的這批人了。
“看住蘭州那邊掌櫃以下的人,適當的拉攏一些,一旦某一日,這支商隊破產之後,我們就將這些人裡,所有有用的人全部都拉過來。”李絢一句話露出來狠辣本性。
“那麼蘭州以東的呢?”
“不用管。”李絢直接擺手,輕聲說道:“內衛的人,自己會將這條商路搞垮的,而且在搞垮之前,那麼會將這條商路上,所有能搜刮的錢財,全部都搜刮走,在蘭州和蘭州以西,我們做的野蠻一些不重要,但往東越過臨洮,就會越來越多的落入到長安的眼裡,我們沒必要在意這點東西,真正有用的,在西域。”
內衛在長安,洛陽,甚至整個大唐都擁有極大的權利,但這份權利,越是遠離長安洛陽,就越難以發揮。
往東不說,往西,越過蘭州,這份權利便已經開始極速削弱。
出了玉門關,內衛的那些人,隨時可能死在沙漠上。
所以內衛那些人,很少出現在玉門關外,武后的影響力,也少有出玉門關的。
在蘭州和玉門外,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力量。
大唐天下那麼多的世家,投資西域,可不僅僅只是為了商隊利益。
……
西跨院中,一排排的長几擺放在院內兩側,火爐在院中洶洶燃燒,整個院內一片溫暖。
賀知章和諸葛明輝坐在左右上首,賀知章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諸葛明輝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擔憂。
就在這個時候,院外聲音傳來:“王爺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