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江之上,一艘艘戰船很溫順的開到岸邊,混亂的戰局徹底分開。
江面一片寬闊。
三艘睦州水師的戰船上,所有的兵將全都蹲在甲板上。
在他們身後,鋒利無比的槊刃,時刻緊盯他們的背心,彷彿會隨時刺下一樣。
啪嗒一聲,一隻木板已經搭在了李絢所在的官船上。
緊跟著,一名銀甲小將用力的向前一推,頭髮灰白的朱泚就被推到了甲板上。
整個人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
朱泚還沒有站穩身體,前往李絢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朱校尉,本王自認對你等已經仁至義盡,但你等卻幾次三番的蔑視本王,如今大勢之下,爾等之力,在短短數日之內便已經化為碾粉,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朱泚抬起頭,就看到李絢和姚志兩個人站在前方,兩對冷漠的眼睛同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朱泚嘴角冷冷一笑,目光挑釁的看了李絢和姚志一眼,然後才又臉色陰沉的問道:「文復之呢,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活著還是死了?」
姚志也在同一時間,看向了李絢。
「他已經葬身河底了,朱校尉有空不妨多關心一下自己吧。」李絢的目光越過朱泚,看向其他戰船上的人。
當杭州水師戰船殺出來的時候,除了朱泚的戰船還稍作抵抗之外,其他的船隻很快就舉白旗投降。
這一仗根本就沒死多少人。
「司馬。」李絢側身看向姚志,低聲說道:「這些人,將來恐怕大都要免罪放掉,既然他們現在在婺州,不妨先用他們來幫忙百姓整修被颶風摧折的房屋和農田,免得白白耗費糧食。」
「可!」姚志稍微停頓,繼續說道:「不過王爺時間得抓緊,睦州一旦拿下,這些人就必須要重新放回睦州,這可沒幾日了。」
「這個自然。」李絢重新轉身看向朱泚,斟酌著說道:「睦州拿下不難,難的是天陰教總壇,天陰教總壇的位置歷來詭秘,而且極善遷移,如果準確的找到他,就看司馬如何從這一位的身上下功夫了。」
「如此,就多謝王爺了。」姚志對著李絢拱手,李絢一番話,表明了他對朱泚的放手。
「也要謝過司馬。」李絢拱手還禮,然後抬頭,看向一身銀甲的梁茯苓。
一側的姚志跟著看了過去,隨後嘆息一聲,說道:「王爺有心了,下官回去之後,一切情況必當如實稟奏。」
「那便多謝司馬了。」李絢再度對著姚志拱手,姚志回禮:「那下官就先去忙了。」
「司馬請!」李絢伸手。
姚志向後一揮手,兩名越州役卒立刻上前,抓起朱泚,就往後艙走。
朱泚滿臉詫異的看向李絢,張嘴想問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問。
剛才李絢和姚志的一番對話,他清楚的而在耳朵裡。
他不明白,南昌王竟然絲毫不在意他所知道的秘密,直接就把他交給了姚志。
他就那麼沒用嗎?
「杜參軍,徐縣令。」李絢看向身後,杜必興和徐文立刻站了起來:「下官在。」
李絢臉色肅然:「令你們二人,從即刻起,在蘭溪全境搜捕所有竄逃的天陰餘匪。」
「下官遵令!」杜必興和徐文同時拱手應諾。
這幾日他們雖然擊敗了來訪的睦州水軍,但幾番征戰之下,依舊有不少人逃竄到了鄉野之間,帶來了不少的麻煩。
「安排這些人服勞役的事情,就交給徐縣令了,這幾日間的居住吃喝,一律不得苛待。」
「下官遵令。」徐文立刻拱手,然後退了下去。
「諸位都去忙吧。」李絢擺擺手,眾人立刻拱手退下。
站在李絢身後的,只剩下餘澤,王勃,還有梁茯苓。
一身銀甲打扮的梁茯苓,對著餘澤和王勃抱拳行禮,兩人立刻回禮。
梁茯苓這才直起身,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絢:「這些人不是造反逆賊嗎,砍頭都不過分,為何,聽你們所說,似乎他們的罪責都不重?」
「陛下會赦免他們的罪責的。」李絢對著梁茯苓招招手。
梁茯苓這才走上前,和李絢肩並肩。
李絢指著眼前的河川平原說道:「這山川田地,總是需要有人耕種的,睦州這一次兵災之下,人丁減少,田畝荒蕪,為了保證今年的秋收,朝廷不僅會免去那些人的附逆之罪,甚是會多加撫卹。」
這一次睦州天陰教起兵,睦州境內的世家大族怕是早就已經被滌盪一空,土地空出一大塊來。
再加上連番戰事,婺州丁戶死傷不少,事後,說不得還得從州外遷移百姓進來。
故而一些只是附逆之人,罪責自然是減免。
皇帝施恩之下,朝廷便會一舉扭轉,這二十多年來對睦州百姓的苛待印象,然後一舉收服人心。
這一次之後,天陰教再想捲土重來就難了。
當然,這中間,還有一些不方便說的東西。
「說到底,朝廷還是為了自己。」梁茯苓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
李絢和餘澤,王勃相互對視一眼,隨即苦笑起來。
李絢擺擺手,看向餘澤,說道:「餘叔,你和子安先生帶人去整頓戰場,半個時辰之後,我等出發前往梅嶺關。」
「喏!」餘澤和王勃拱手而退。
站在船首,李絢看向梁茯苓,低聲說道:「這一次本來想讓你立個大功的,沒想到最後只是撿了個小便宜。」
如果真的是在李絢和睦州水師激戰之刻,梁茯苓從睦州水師背後殺出,那她立的功勞就大了。
可惜後來袁晁歸誠,文復之又趕來婺州,讓李絢的計劃不得不大變,梁茯苓最後只是攔截了一下。
「真要是那樣的話,說不定就要丫頭人嚼舌根子了。」梁茯苓站在李絢身側,低聲說道:「現在這樣也挺好,立點小功,也不太顯眼。」
李絢微微點頭,女將在本朝本就不多見,再加上有平陽公主先例在前,朝廷對女將也並不推崇。
「對了,你船上的那些東西,我都替你好好的看著,回去之後,記得好好的謝我。」梁茯苓突然話風一轉,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絢,俏麗的臉上滿是得色。
李絢從洛陽到睦州,一路上經歷了不少的事情,也抓了不少的活口。
還有他從洛陽帶來的一些人和事,這些東西,可以說都是他的軟肋。
所以從一開始,這些人,李絢就沒有讓他們進入婺州城,而先一步來到了蘭溪。
在沒有人察覺的情況下,潛藏起來。
這些人和事,即便是現在婺州已經平定,但也未必就完全無用,畢竟還有一個天陰總壇。
李絢微微點頭:「放心,本王記得的。」
「那麼我父親呢,有什麼訊息嗎?」梁茯苓一句話,她自己的臉色已然低沉起來。
「是啊,你父親呢?」李絢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微微的搖頭,說道:「本王不騙你,自從揚州之後,本王就沒有收到你父親的任何訊息。哪怕這一次天陰教起兵之後,也沒有收到他的任何訊息。別說是你,就是本王都感到奇怪。」
李絢轉頭看向東北方向,面色越發的凝重。
梁茯苓說的是她的父親梁永昌伯梁鳴,而李絢說的,則是閻莊。
閻莊曾經在揚州以梁鳴的身份暗中出現過,所以糊弄梁茯苓還是容易的。
梁茯苓本身精通兵法,所以被李絢當成了最後一張底牌,不過可惜,這張底牌沒怎麼發揮大用。
他本想梁茯苓立點功勞的,畢竟真正的永昌伯梁鳴已經故去。
永昌伯的那些待遇,朝廷之後都會收回。
她一個孤女,即便是有舅舅史進在,但最後能靠的也只有自己。
好在今日這一場,越州都督府司馬姚志全都看在了眼裡,回去之後,自然會妙筆生花一番。
不過現在,李絢真正在意的,是閻莊。
自從離開揚州之後,閻莊就再沒任何訊息傳來了,也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是還是天陰教總壇,還是說跟著媱後一起殺向了歙州,又或者已經被識破了。
「你也沒有他的訊息嗎?」梁茯苓的神色有些低沉了下來。
「其實在本王看來,沒有訊息,或許就是好訊息。」
李絢突然一笑,說道:「若是如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梁茯苓眼神一亮,隨即點點頭。
李絢的眉頭一皺,他心裡忍不住的升起一個疑問。
永昌伯梁鳴,真的死了嗎?
三河關前,樹蔭之下,丘貞沐,徐劍,周申,沈琳,一行人,身穿甲冑,肅穆等候。
婺江之上,一支船隊從南方而來,為首的赫然是杭州水師戰船。
李絢,姚志,餘澤,王勃,王勤,李元一,馮華等人,都站在船首。
杭州水師校尉冀朗站立一側,神色肅穆。
身後跟著三艘官船,兩艘由商船臨時改造的戰船,其後便是不久前俘虜的睦州水師戰船。
船行靠岸,李絢和姚志率先下船。
丘貞沐上前一步,拱手道:「見過王爺,姚司馬,末將於半個時辰前,重奪三河關,彼時三河關只剩一些無法走動的兵卒,其餘的船隻已經先行北撤了。」
那些無法走動的兵卒,是之前吃了巴豆粉的那些。
雖然兩天過去了,巴豆粉的效力減弱,但這兩天,他們也沒怎麼進食,不良於行。
甚至最後天陰教參與戰船後撤的時候,也沒帶他們。
「看樣子,還是有聰明人的。」李絢不在意的擺擺手,目光看向一側的沈琳,說道:「沈校尉,即刻起,派一艘快船前去探查情況,若是有所相遇,不必理會,直趨睦州城下即可。」
「末將遵令。」沈琳立刻前往安排。
「看樣子,王爺要策劃下一步的進兵計劃了。」姚志一眼就看出了李絢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