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復之已死,天陰教大總管已死,所有人,還不趕緊棄刃歸降。”
一聲厲喝在婺江上下轟然響起,所有人在一瞬間停止了自己的動作,下意識的朝著聲音來處看去。
黑衣黑甲之下,李絢面容冷肅,直接站立在水面上,右手高高舉起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雖然血淋淋、披頭散髮的看不清面目,但無疑,那的確是一顆人頭。
文復之死了?
他被南昌王殺了?
一瞬間,城內城外,城上城下,所有的人都愕然的看向李絢右手的那顆人頭。
遠遠的站在船首的朱泚,更是目光難以置信的呆滯。
文復之死了?
天陰教大總管死了,天陰教下一任的繼承人死了?
朱泚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下面的婺江深處,但是那裡,沒有任何動靜。
勝負生死已明。
剎那間,朱泚就感覺天像是要塌了一樣。
文復之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斬殺了。
一時間,朱泚的腦海一片混沌。
……
“朱泚,還不趕緊投降。”李絢霎那間就盯住了怔怔發呆的朱泚,厲聲冷喝。
朱泚整個人猛的打了一個激靈,下一刻,他像是徹底回過神一樣,立刻轉身,看向四周,揮舞手裡的長刀,大聲的喊道:“回睦州,我們回睦州,我們去看自己的妻兒老小去,不在婺州再待了,趕緊走,趕緊走!”
朱泚的聲音清楚無比的在所有天陰教徒的耳邊迴響,緊跟著,絕大多數人下意識的開始了動作。
朱泚是水師校尉,手下的天陰水卒幾乎全都是他的同鄉。
一提回家,所有人都緊緊的動作了起來。
四艘戰船立刻開始加速,然後迅速的朝著三河關的方向而去。
在三河關那裡,還有他們的三艘戰船。
只要和那三艘轉船匯合,那他們就算沒有再捲土重來的機會,也能逃脫南昌王的追殺。
李絢站在江面上,就這麼的看著朱泚帶著人迅速逃離。
這些人的意志已經崩潰了,如今就差一擊致命。
就在這個時候,一艘上面沒有搭載任何武器的官船,從蘭溪縣城當中快速駛了出來。
姚志,餘澤,王勃、杜必興,李元一等一干人等,全部都站在官船之前,快速的朝著李絢而來。
很快,李絢就登上了甲板,姚志忍不住問道:“王爺,文復之真的死了嗎?”
李絢淡淡的笑笑,姚志有些失態,不過這也正常。
文復之是天陰教幾大首腦之一,他的生死關乎著杭越兩州能否徹底安定。
李絢順手將手裡的腦袋扔在了甲板上,腦袋落地發出“砰”的一聲輕響,然後骨碌碌的滾了起來。
眾人很快就看清楚了面目,一瞬間,姚志有些驚訝的叫道:“這不是文復之啊?”
“這當然不是文復之了。”李絢有些好笑的看著眾人,說道:“文復之的實力還在本王之上,本王只是取巧擊敗了他,之後被他從水下逃遁走了,剛剛那麼說,不過是為了動搖天陰教的人心而已。”
“所以文復之沒死。”姚志忍不住的有些失望。
李絢伸手摸向自己的左肋,黑色的魚鱗甲上能看到一道明顯的刀痕。
李絢看著眾人,淡笑說道:“本王拼著這裡捱了一刀,把劍刃送進了他的胸膛,至於說這一劍究竟能有幾分重創他,這還不好說,不過諸位若是有心,可以派人進入江底去搜尋,說不定就能找到他的屍體呢。”
眾人的目光跟著看了過去,確定那裡沒有流血,這才鬆了口氣。
姚志立刻就看向了一旁的杜必興,急促的說道:“計言兄,還請你立刻安排人手。”
姚志和杜必興很早就相識,杜必興的女兒杜柳在杭州之時,就和姚志表現的非常熟絡。
杜必興畢竟是檢校婺州法曹,他立刻拱手看向李絢:“王爺!”
“先生自安排去便是。”李絢不在意的擺擺手,說道:“如今最緊要的,還是要將那四艘船全部留下,還有這幾天沉入到婺江當中的,也全部都要打撈出來……馮參軍,這事就拜託你了,我們自己的戰利品,可要收好。”
“喏!”馮華立刻拱手,然後後退,轉身前去安排了。
“王爺!”餘澤對著李絢鄭重的拱手,說道:“這種風險之事,王爺以後,還是不要亂來了!”
“放心,如果不是在水裡,本王早就逃了,哪裡還敢肆意妄為。”李絢趕緊擺擺手,苦笑著解釋了兩句,隨後,他的臉色一厲,看向眾人,說道:“諸位,現在立刻出發,追殺殘寇。”
“屬下遵令!”在場眾人立刻拱手應諾。
也不管他們這艘船上,沒有任何的武器,一船人直接就朝著逃竄的朱泚等人追了下去。
其他人或許是在一次又一次戰鬥中,對李絢樹立起了必勝的信念,但姚志作為越州都督府司馬,卻非常清楚這其中的風險。
他趕緊走到李絢跟前,低聲詢問道:“王爺,可是還有其他後手,能夠拿下睦州水軍。”
李絢笑了,轉頭看向一側的餘澤。
餘澤立刻拱手,說道:“姚司馬可能有所不知,婺江廣闊,中間又有潘塢源,女後灣和青龍灣匯入,之前,睦州水師就藏在青龍灣……”
姚志眉頭一挑,立刻恍然:“所以,南昌王的後手,是藏在了女後灣!”
“司馬請!”李絢伸手,姚志立刻走到了前面,和李絢肩並肩。
……
順流而下,船行甚速。
尤其他們這艘船上人不多,也沒有多少載具,速度很快。
沒過多久,就追了上去。
遠遠的,能夠看到睦州水軍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立刻忍不住的驚慌起來,然後更加加速逃離。
就在這時,李絢突然開口,目光看向前方,同時一指:“司馬,女後灣到了!”
姚志下意識的順著李絢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密林高聳,婺江西側有一條峽灣斜插入西側江岸之上。
這個時候,突然就聽“砰”的一聲,一顆巨大的滾石驟然從密林後面高高的飛起。
滾石在半空不停的翻滾,然後狠狠的在了退的最快的那艘戰船的桅杆上。
就聽“咔嚓”一聲響,桅杆立刻折斷。
“殺!”一片喊殺聲從峽灣上傳來,緊跟著一隻巨大的三桅戰船從女後灣直接殺了出來。
衝著最前面的那艘斷了桅杆的戰船,直愣愣的撞了過去。
快速急行中,滾石和弩箭不停的落在睦州水師的戰船上,一下子就被弄了個人仰馬翻。
看著戰船如此熟練精準的操作,姚志頓時一驚了,隨即恍然的看向李絢:“王爺,這就是當初王爺從杭州水師借走的那艘戰船?”
李絢當初來婺州時,杭州水師派了一艘三桅戰船護衛,之後,就不見了蹤影。
很多人以為水師戰船已經回到了杭州,但誰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還在。
李絢嘴角露出一絲得意,點頭說道:“就是那艘船,不過司馬請再看。”
杭州水師的戰船從女後灣殺出之後,立刻就朝著桅杆斷裂的那艘戰船殺了過去。
船上,朱泚使勁的揮舞長刀,喝令手下人立刻反擊,但現在這個時候,誰顧得上他啊!
就在此時,巨大的吶喊聲緊跟著從女後灣就殺了出來。
朱泚回頭一看,赫然就看到一連四艘大船出現在峽灣邊緣,上面站的滿滿當當的都是手持武器的兵卒。
這四艘大船一出來,立刻就朝著其他剩下的兩艘船直接包抄了過去。
鋒利的弩箭一個招呼不打,轉瞬就如同蝗雨一樣,朝著睦州水師戰船狠狠的落了下去。
不知道多少人被一下子貫穿了身體,鮮血四流。
……
“殺,都給我衝上去,殺上去。”
一個穿著銀色鎖子甲的瘦削小將,指揮著四艘戰船上的眾人,直接攻殺登船,氣勢十分的凌厲。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隻戰船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升起了白旗。
“那個女孩,是誰?”姚志一眼就看出了那名銀甲小將的真實身份。
“是永昌伯女,傳承了故蔣國公的兵法,勉強可以說能獨擋一面。”李絢感慨一聲,說道:“還請司馬恕本王私心,當初揚州折衝都尉史進之所以願意出手支援,條件之一就是要本王帶永昌伯女來婺州……”
李絢看著東奔西突的梁茯苓,搖搖頭,目光迅速的落在其他船上:“這四艘船,兩艘是本王的官船,兩艘是杭州隗家派來運送生絲和綢布的,他們,還有船上的夥計,暫時歸本王調遣,他們就是本王麾下最後的兩隊府兵。”
姚志身為越州都督府司馬,對戰事有著相當的瞭解。
李絢這番話雖然含糊解釋,但是這背後的關聯,卻清清楚楚。
不過這裡面也沒什麼好追究了,李絢在杭州的時候,掌握了不少隗家的把柄。
眼前這些,就是他們達成的交易。
姚志雖然是越州都督府司馬,但他也是吳越十六家的話事人之一。
這背後的事情,他也一樣樂見。
……
“這些人就是王爺最後的後備軍了。”姚志看著這最後殺出的水師船隊,心裡感到一陣駭然。
戰局到了現在,南昌王竟然還藏著一股力量,這種戰略眼光,甚至就連很多折衝都尉都不具備。
“婺州之戰到現在徹底終結,這股力量自然也就沒必要再藏著了,之前在州城的時候,錢家還試著探尋這個秘密來著。”李絢稍微點了一句,姚志微微點頭,已然明白。
在婺州這件事情上,錢家還有隱患。
姚志是吳越十六世家姚家的當家人,這種事情後續該怎麼處理,不用別人教。
看著三船睦州水師戰船升起白旗,李絢側身對向姚志:“其實本王暗伏這支船隊,原本是為了在睦州水師殺入婺江之後,算計颶風到來,讓他們從背後突襲的,但是在沒想到,袁晁竟然投誠了,一下子所有佈置都打亂了。”
姚志點點頭,南昌王呼風喚雨的手段,真相已經被眾人所知。
如果時間算的準確,在颶風襲來之後,絕對能強烈的摧殘睦州水師。
這個時候,再由這支暗藏的船隊殺出,絕對可以起到定鼎一切的結果。
李絢自嘲一笑,說道:“只是後來文復之又趕來,又逼的袁晁反悔,雖然事情看起來麻煩,但時間卻是空餘了出來,這才能從容佈置,原本至少要慘烈的廝殺一番,但到了現在,情況要好上許多。”
“的確,文復之的到來,反而讓我等剿滅他們,變得容易很多。”姚志輕輕的點點頭。
但是在他的心底,卻在暗暗計算,李絢將這批人派到這裡的時間。
似乎好像就是在李絢剛剛抵達州城之後,人他就已經派了出來。
甚至搞不好在梅嶺關和三河關,都有李絢的人員透入。
這份算計之深,真是倘乎人後。
姚志相信,自己都能看清楚的東西,其他人沒理由看不清楚。
從今往後,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來南昌王的目光,都要無比警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