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地圖被掛在了牆上,睦州州城,蘭溪,婺州州城,三個地方被特別的圈了起來。
李絢站在中堂之前,面色沉吟的看著牆上地圖。
一條直線從睦州直插梅嶺關,然後從梅嶺關斜入蘭溪,最後直逼婺州州城。
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直入李絢頜下一樣。
異常的兇險。
李絢右手食指按在了梅嶺關上,但他的眼睛卻已經從梅嶺關直接插入到了後方更廣闊的群山裡。
眼神銳利,深邃,如同利劍一樣。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思量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李竹的聲音在李絢背後響起:“回稟王爺,馮參軍已經親自帶著第一批投石車趕了過來,現在正在梅嶺關外組裝,燕校尉已經率領一隊騎兵前去守衛了。”
“嗯!”李絢的目光依舊在地圖上,他隨意的向後擺了擺手,說道:“傳令祁光,讓他現在就率領手下的役卒,在梅嶺關城下做好攻城準備。”
“遵令!”李竹聽完之後,立刻轉身而去。
李絢頭微微抬起,直接釘在地圖上睦州城的位置。
梅嶺關拿下不難,真正難得是後續。
天陰教必然不會坐視李絢拿下梅嶺關,那麼之後的援軍很快就會到來。
現在的問題是,在天陰教的後續援軍抵達之後,怎麼才能最大可能的殺傷他們,同時儲存自己的實力。
這是李絢現在需要思考的東西。
他的目光移在了睦州東北。
婺江從睦州東北而上,直入桐廬,然後穿過富春而進杭州。
“如果杭州府的兵力無法及時抵達,守衛梅嶺關的壓力肯定更大,想要依靠自己堅守援軍抵達,那麼就必須保證在這段時間內,軍卒的傷亡不能過大。”李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這其實是一個作戰持續性的問題。
李絢歷來注重手下士卒的傷亡情況,不管是千牛衛那些中樞官宦人家的子弟,還是會稽府兵裡那些婺州各縣世家各族的子弟,哪怕是那些來自於山野之間的獵人,李絢都不希望看到他們傷亡過重。
天陰教來襲梅嶺關的兵力,前前後後起碼會在萬人以上。
萬人啊,可李絢手下現在甚至還沒有千人。
他即便是拿下了梅嶺關,之後也不好守。
甚至對方一旦不計後果的用出人海戰術之下,那麼他們一旦傷亡過重,面對的立刻就是死路一條。
必須要將將自我的兵力始終維持在一定的數量上,李絢低頭在思索著種種應對方略。
……
兵力不足啊!
李絢一聲感慨,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陌生腳步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李絢轉身,就看到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帶著一名十七歲的靦腆少年,站在門口。
“老朽諸葛雲,見過郡王千秋。”
“學生諸葛明輝,見過郡王千秋。”
一老一少,二人恭敬的行禮,禮節上沒有絲毫錯差。
“原來是諸葛先生,還有這位諸葛小弟,快請坐。”李絢走到了一旁的床榻前,將上面的地圖稍微收攏了一下,然後才請諸葛雲在上首坐下,他自己坐在下首。
“王爺客氣了,老朽此來,是想詢問王爺,不知道王爺在這裡可還有什麼所需之處,諸葛家願傾力協助。”諸葛雲非常認真的拱手上揖。
“若說缺少,不瞞老先生,本王所缺者甚多,兵力,糧草,還有軍械,樣樣都缺,不過這些本王自然也不會向老先生張口。”稍作停頓,李絢臉色嚴肅起來,他接下來要說的,是正事。
“老先生,本王知道,諸葛家,除了詩書傳家以外,對於機關之術,也有相當的研究,不知道可否從諸葛家中抽調一些工匠,加入到了本王麾下,幫忙打造一些投石車,弩箭,運輸車一類的器械,不知可否?”李絢神色認真的看向了諸葛雲。
“只是打造機關器具。”諸葛雲長鬆了一口氣,說道:“王爺放心,老朽必定全力協助。”
“多謝老先生了。”李絢拱手還禮,然後有些不解的詢問道:“怎麼,聽老先生話中之意,是擔心有人來諸葛家徵兵嗎,天陰教的人這麼做過?”
“不瞞王爺,的確如此。”諸葛雲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抬起頭,看向梅嶺關的方向:“就在十日之前,梅嶺關一位據稱是左校尉的人,來到了鎮子裡,說要招募兵卒,老朽只能暫時應下,等到他離開之後,便帶著全鎮的族人,轉移到南邊山腳的八卦村。”
“八卦村。”李絢的臉色凝重起來,看向諸葛雲問道:“可是當年諸葛丞相流傳下來的武侯八卦陣?”
“哪有什麼八卦陣,不過是一堆石頭罷了,王爺若是有興趣,可以前去一觀。”諸葛雲絲毫不在意自家秘密的洩露。
“當年司馬懿遭遇武侯八卦陣,手下數千軍卒陷陣之內,進退不得,最後盡遭擒獲,押於陣前,最後以墨塗面而返,司馬懿三萬大軍一番廝殺,最後不得寸進,敗退而回,八卦陣的威力可見一般,何來一堆石頭之說。”
李絢搖搖頭,笑著說道:“此種話,也只有諸葛家的人能說了,其他人說,不過是徒惹笑話罷了。老先生無憂,本王不會召集諸葛家的人從軍,也不會尋求什麼八卦陣的奧秘,本王只求工匠,有足夠的工匠便夠了。”
“王爺真乃誠摯君子,王爺所求,老朽立刻著人去辦。”抬起頭,諸葛雲剛準備離開,就看到了孫子諸葛明輝,他猛的一拍額頭,恍然過來,說道:“差點忘了,王爺,明輝為人機敏,王爺在諸葛鎮這段時日,若有所需,請盡情驅使。”
“那小王就厚顏相受了。”李絢站起來,對著諸葛雲深深的施了一禮。
“王爺客氣。”諸葛雲還禮,說道:“老朽先去,王爺請忙。”
看著諸葛雲離開,李絢這才嚴肅的看向諸葛明輝:“明輝賢弟,本王就不與你客氣,現在本王要寫幾份公文給王刺史,本王口述你來執筆。”
“喏!”諸葛明輝快步的走到了一旁的桌案前,然後拂開下襬,認真的開始書寫。
“婺州別駕李,謹奏王使君,下官已抵至梅嶺關下……”
李絢口述很快,諸葛明輝寫的同樣不慢。
李絢在信中除了交代眼下的局面和自己的打算外,更多的還是要東西。
兵卒,戰馬,弓弩,軍械,工匠,醫者,藥材等等等等,李絢要的量很大,擺明了一副要在這裡長期堅守的架勢。
同時他也明確的提醒王方鱗,要做好杭州和越州無法及時來源的準備,同時及早和衢州、括州聯絡,爭取他們的支援。
畢竟婺州一旦淪為戰域,括州和衢州同樣會受到影響。
李絢的目光落在了諸葛明輝身上。
話說回來,諸葛八卦陣這種太高階的東西他用不了,不代表其他的陣法他用不了。
……
葉綰綰站在城牆之上,目光冷冽的看著城下的婺州役卒在擺列佈陣。
豎盾在前,弓箭手在後,刀盾手和長槊兵在最後,整齊列隊,整整兩百人。
人數倒不是很多,但是在他們的後面,還有兩隊騎兵在遠處隱隱的窺伺。
不時的向前衝擊,但又很快停下。
好像是在試探什麼一樣。
婺州役卒沒有立刻發起攻擊,而是穩穩的守在原地,似乎在等什麼。
一股莫名的沉重壓力,直接壓在了葉綰綰的心頭。
她的目光越過佈陣列隊的婺州役卒,直接落在他們身後百米之處。
一架架投石車在快速的組合當中,看的出來,這些一共會組成五架投石車,接下來發起攻擊。
在更遠處,來自蘭溪的民夫正在用力的推著石車,將木盆大小的石塊搬運到梅嶺關下。
投石車的石頭是需要進行精挑細選的,並不是什麼隨意的石塊就都能夠當做投石車所用。
最好是選擇一些大小合適,渾圓一些的石頭。
那麼那樣的石頭在落地之後,還能夠繼續的進行滾動,最大可能的傷人殺人。
就比如現在這些。
遠遠的看著,就令人感到不寒而慄。
“聖女。”何晴兒的聲音在葉綰綰身後響起。
葉綰綰迅速的回身,看向何晴兒,問道:“如何,我們這裡有找到投石車嗎?”
“沒有,聖女,問過監牢當中囚犯了。”何晴兒稍作停頓,說道:“在一開始,梅嶺關就沒有想到對遭到我教的突襲,所以弓弩,長箭等物都不齊備,現在有一些,也是後來我等從蘭溪縣城搬運過來的,但支撐不了多久……至於投石車,左堂主從來就沒有想過對面會有投石車。”
天陰教在兩個月前,王方鱗遇刺之後,便加強了對梅嶺關的滲透。
雖然自從王方鱗遇刺之後,梅嶺關加強了戒備,也朝婺州發起了請求物資補給的公文,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天陰教竟然早已潛伏在他們眼皮底下。
還沒等婺州的迴文發來,李絢就已經來到了婺州。
不過那時,梅嶺關都還在朝廷的控制之下。
當然,只是名義上的,李絢早就看透了這一點。
投石車,蘭溪就有,也不是沒有人想過從蘭溪搬運到梅嶺關來,但他們都沒有想到,李絢來的竟然那麼快。
當看到婺州軍卒的重心是在投石車上的時候,這些人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為時已晚。
“看樣子,只能拿弓弩和投石車對擊了。”葉綰綰有些無奈的看向何晴兒,苦笑著說道:“好在咱們的這位左堂主,沒有想過要出城主動攻擊,試圖趁對方立足未穩之時攻擊對面的投石車,不然的話,梅嶺關已經陷落了。”
“聖女似乎對南昌王格外戒備。”何晴兒稍微停頓,然後低聲問道:“聖女,聽說聖女曾經刺殺過南昌王,不知道可否和晴兒講訴一下其中的經過?”
何晴兒直直的看著葉綰綰,葉綰綰眉頭微微一皺,眼底深處閃過一絲羞意,但隨即就開口問道:“怎麼,你也打算要刺殺南昌王嗎?”
“不瞞聖女,晴兒覺得,如果真的是按照眼前這種方法的話,我們恐怕永遠都殺不了他。”何晴兒下意識的微微側身,看向睦州方向,輕聲說到:“就算是睦州援兵來了,南昌王只要上馬,依舊能逃得了,我們很難追的上他,所以想要殺他,眼下其實是最佳的機會,趁著他的手下現在都在這裡……”
“伱怎麼就知道他不在這裡?”葉綰綰突然間反問一句。
何晴兒有些愣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
“雖然現在看不到他,但你怎麼知道這就不是他的引蛇出洞之計……他這個人,遠比我等能夠想象到的,還有更加的陰險狠毒。晴兒,如果不做好萬全的準備,最好不要輕易動……”葉綰綰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
劇烈無比的震動隨即而來。
葉綰綰迅速轉身,然後就看到一顆木盆大小的石球從遠處直接砸在關前的地面上,然後快速的朝著城牆撞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