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下,婺州城東南莫名的閃起一片火光,直接照亮了半片天空。
城西南角落的定興坊,也在這個時候,傳來了一陣陣的喊殺聲,火光沖天。
南門之外,西側的密林當中,四百黑衣黑甲計程車卒無聲的靜立死死的盯著遠處的城門。
葉綰綰站在人群最前,看著眼前的火光,眼神不由得沉了下來。
回頭,她又看向了來路。
此時的大路上,沒有半條人影。
葉綰綰的臉上忍不住的露出了一絲急迫。
「聖女不必憂心,林堂主必定能夠拿下赤松觀,赤松觀的那群道士,讓他們單打獨鬥可以,可若是讓他們和大軍正面廝殺,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一個輕佻的聲音在一側響起。
方立勇,天陰教睦州堂堂主方風錦的親子,已故婺州堂堂主方雲秀的親侄子。
林解,天陰教睦州堂副堂主,數日前從睦州支援而來。
李絢猜的沒錯,天陰教的確從睦州調人過來了。
他沒辦法,李絢殺人殺的太狠了。
就連四大長老之首的鶴老都死在了李絢的手裡,不管訊息有沒有傳到總壇,起碼睦州那邊絕不能視之不管。
在天陰教原本的謀略當中,他們在睦州起事,乾脆利落的拿下經營多年的睦州,然後轉身東南,直接拿下婺州,然後迅速的和杭州,台州的人馬,三路同時並進,直接拿拿下整個越州。
然後揮師北上,拿下蘇州,常州,睦州,直逼揚州。
揚州內有他們的暗線,只要動手,揚州立刻就會一片混亂。
揚州雖然有朝廷三個折衝府的兵力,但是突然襲擊之下,他們拿下揚州的機會很大。
揚州在手,李唐朝廷就算是想做什麼,怕也來不及了。
一整套的計劃當中,婺州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一旦婺州無法拿下,那麼之後的所有計劃就都無法展開。
這並非說天陰教就已經被逼到了絕路,只是相比於婺州,杭州和衢州,一個難攻,一個難守,他們的機會更小。
本來他們在婺州已經做了無數的周密安排,但是最後誰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綰綰收回思緒,看向身邊穿一身灰色長袍,身材敦實,但臉上卻帶著一絲輕佻的方立勇。
葉綰綰有些厭惡,冷冷的說道:「本座並不擔心赤松觀,那裡離州城太遠,南昌王就算是察覺什麼不對,一時之間也難有支援,本座真正擔心的是章堂主那邊,是那座在傳言當中兵器庫。」
兵器庫,婺州錢氏的兵器庫。
錢灼藏起來用作私下的兵械交易儲存的兵器庫。
傳聞在那座兵器庫裡,不僅有數以百計的弩弓弩箭,還有更多的刀槍劍戟,各式甲冑嗎,足夠他們徹底的武裝一批人了。
拿下那座兵器庫,他們整體的實力將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章堂主既然傳出話,那麼她自己必然信心拿下。」說到這裡,方立勇自信一笑,說道:「章堂主能力不俗,必能馬到功成。」
葉綰綰斜著眼看了方立勇一眼,內心忍不住一陣不屑冷笑。
章婉玉原本是方家的兒媳婦,如今方雲秀身死,這門婚約本來已經消亡,但是有的人卻打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真不要臉。
「可是今夜自從城門關閉到現在,城裡再沒有半點訊息傳出,這說明南昌王已經起了警覺。」葉綰綰心裡莫名的升起一絲擔憂。
想起心裡那個令她恐懼的聲音,葉綰綰沉聲說道:「林堂主如果無法將東西及時的從赤松觀拿回,那麼時間每拖延一分,南昌王的準
備就會越多一分;如果赤松觀出了意外,那麼章堂主就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本座可不想看到今夜一番辛勞之後,最後功虧一簣。」
「聖女放心,神女庇佑,必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方立勇臉色肅穆,彷彿對這一切異常的信奉。
天陰神女的信仰在睦州民眾身上很深,他們本就是整個天下間受到壓迫最深的一批人。
只有寄託信仰之上,才能對未來充滿希冀。
「神恩幽幽,光照世人!」葉綰綰雙手回抱,兩拇指緊緊的貼合在一起,然後緩緩的上抬。
抬於眉心附近,一縷微光這個時候竟然從她的指尖直接投射而出。
不管是面前的方立勇,還是後面的更多天陰教徒,在這一刻都感到無盡的安寧。
「天陰神女,天祚之鄉!」
葉綰綰的聲音緩緩的在在場每個人的腦海中響起。
無數的虔誠信仰之心,直接沖淡了對死亡的恐懼。
默然無聲之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從西北方傳來。
月如細線,分割生死。
上百道身影從西北側無聲的匯入到了天陰黑卒當中。
一名身材魁梧的敦實漢子,出現在了葉綰綰的身側。
「林堂主!」葉綰綰對著林解施了一個教禮,然後面色緊張的問道:「此行如何?」
「東西到手了。」林解從懷中取出一塊長條黑底金紋的令牌。
在場的眾人,尤其是方立勇,直接長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塊令牌,他們就能夠直接拿下婺州城門。
「林堂主,此行如何?」葉綰綰沒有理會林解手裡的令牌,而是直接的盯著他。
一旁的方立勇不在意的笑了笑,說道:「阿舅都已經回來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葉綰綰依舊沒有搭理方立勇,而是直直的盯著林解。
林解白了方立勇一眼,然後肅然的看向葉綰綰,說道:「神女擔憂的沒錯,此次赤松觀突襲,並未能夠成功的擊殺王方鱗,他手下的那批人反應更多,而且弓弩俱備,突然襲擊之下,依舊有條不紊的穩步後撤,如果不是屬下帶著精銳突襲到了王方鱗的臥房,恐怕就是這枚令箭,也被秦明搶走了。」
「為何會如此?」葉綰綰依舊死死的盯著林解,沉聲說道:「章堂主給我們的訊息相當準確,快速突襲之下,按道理他們不應該如此有條不紊,難道……林堂主,你們這一行究竟殺傷了多少敵兵?」
林解微微一愣,但緊跟著就說道:「大概有二十人被殺死,四五十人受傷,我等……我等的傷亡要倍數在其上,比不上秦明搜刮來的這些老卒。」
秦明手下的,大多數是這些年從四方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卒。
這些人擁有相當強的戰鬥能力,而且他們一帶就有一批子侄,彙集起來,在戰場上默契驚人。
何徵雖然知曉這些人的身份,但是卻不能多做什麼,萬一露出絲毫異樣,立刻就會被秦明鎖拿。
不要真以為當初秦明帶著何徵離開州城,就是完全的信任他。
有些事情,李絢剛剛來到婺州時日不長可能不清楚,但是王方鱗和秦明,還有韓江他們,來到最短的也有一年,時間更長的更多。
在被刺之後,婺州的兵曹和法曹立刻就懷疑上。
不過他們的重點更多的是落在法曹身上,不像李絢直接放在了兵曹身上。
葉綰綰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事情的,她在天陰教的身份本就尷尬。
收起思緒,葉綰綰看向林解,最後問道:「林堂主,你覺得,這一次的突襲,會不會像一場安排好的戲碼……」
「聖女是說王方鱗他們故意作局,讓我們拿到這枚令牌,然後讓我們拿著這枚令牌直接殺進婺州去嗎?」林解似笑非笑的看著葉綰綰,對她心中的看法看到一陣好笑。
「兵兇戰危,這種事情絲毫馬虎不得。」葉綰綰心裡嘆口氣,說道:「二位未曾和南昌王打過交道,那是一個心思幽暗深沉,詭譎莫測的陰謀高手,從方堂主……到鶴老全都栽在了他的手裡,本座那日如果被方堂主可以排除在外,或許也已經不幸了。」
聽到葉綰綰提及方雲秀,不管是林解,還是方立勇,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不過當葉綰綰提及自己是被刻意排除的,他們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林解的神色終於謹慎了起來,他略微沉思的說道:「如果說完全沒有蹊蹺,倒也不盡然,畢竟黑卒的實力,聖女也知,驟然突襲之下,一下子才殺那麼多點,著實有些說不過去,可若說真是什麼陷阱,也未必然,畢竟二十多名軍卒實實在在的死了,而我等也實實在在的回來了。」
「是啊,聖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南昌王究竟在圖謀什麼,怕我們殺不進去嗎,別忘了,在城裡,我們可還是有不少人的。」方立勇說著便看向了婺州州城的方向。
在東南和西南兩側,都已經燃起了一片烈火。
不管李絢究竟有什麼樣的圖謀,終究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葉綰綰終於放下了心,但她還是習慣性的謹慎說道:「雖然如此,但我們還是得按照最先的計劃而定,城裡沒有任何訊息傳出之前,就按照預先的時間,叩開城門。」
「本該如此。」林解直接應了下來,抬起頭看向城牆上的火光,輕聲說道:「應該也快了,糧庫和定興坊都在按照計劃進行,只要章堂主他們能夠找到錢傢俬械庫,那麼我等攻入州城之後,立刻就能武裝起一大批人來。」.
人,天陰教最缺乏的就是人。
信徒的存在,才是他們起事的基礎。
一旦沒了信徒,那麼他們就什麼都無能了。
這也是為什麼方雲秀一直想著要除掉李絢的原因。
葉綰綰沒有回應林解,同樣平靜的看著遠處的城池,等待著戰事開啟。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驟然間,一道美麗的煙火沖天而起。
霎那間,樹林中的眾人,在同一時間站了起來。
刀柄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