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整齊有力的腳步聲陣陣的從遠處傳來,一下子就驚醒了雅間中對面而坐的錢灼和鶴老。
兩個人回頭看去,一眼就看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李絢,在無數千牛衛的護衛下,緩緩從城外而來。
身形挺拔,氣態高昂。
李絢手握黑色劍柄,眼神凌厲非常,彷彿下一刻,他就會直接拔劍而起,斬殺敵手。
凌厲的氣勢讓鶴老下意識的微微向後一縮,但隨即,察覺到有些丟人的鶴老,臉色第一時間陰沉了下去。
微微抬起頭,鶴老下意識的看向城門上方。
赫然就見在城門之上,一把巨大的伏遠弩已經緩緩的抬起。
隱隱間直接朝他們的所在指了過來,鶴老的神色在一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坐在前面異常敏銳的錢灼,立刻忍不住有些好笑說道:「無需緊張,鶴老,這不過是南昌王那日被刺之後,刻意加強對城門衛和伏遠弩掌控的做法,不是刻意針對你的。」
或許錢灼說的正是事實,在他說完之後,伏遠弩立刻微微的調轉了方向。
一瞬間,鶴老忍不住的長鬆了口氣。
看著下面似乎一無所覺的李絢,鶴老終於放下了心,冷聲說道:「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當初那件事,不過是南昌王自導自演的一場把戲。」
「是啊,當初誰都沒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那樣的,方雲秀傳訊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在故弄玄虛,直到他被南昌王玩死,我才一下子相信了他的說法。」錢灼忍不住搖搖頭,神色黯淡的說道:「可那又如何呢,現在,一切都遲了。」
「是啊,方雲秀已死。」鶴老看著遠處的李絢,眼神中的殺意一閃而逝。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銳利的目光同時朝著鶴老所在,掃了過來。
鶴老猛然間向後一縮身,轉眼已經躲在了房間的陰影之下,避開了外面窺伺的目光,。
直到這個時候,她忍不住的罵道:「該死的賊道和禿驢。」
鶴老罵的自然是玄恩真人和悟道禪師。
他們兩個的修為很高,雖然可能還比不上鶴老,但他們的傳承之深卻不是鶴老能比的。
雙方生死交手,儘管修為不如,但他們可不一定會死在鶴老的手裡。
更何況他們的身邊還有無數的幫手,尤其現在還在婺州城門之下。
鶴老只要敢現身,現場的這些人,一定會殺了她的。
也能殺了她的。
「聽說,道佛兩派要在城門處講法辯經,你們要小心了。」錢灼突然間甩出了一句,讓鶴老整個人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
她何嘗不知道如此。
鶴老這一次重新回到州城自然是別有原因的,不過在這裡碰到錢灼,也是巧合。
她的本意,也是來探查佛道兩門究竟和南昌王匯合一起做什麼。
朝堂有朝堂的玩法,江湖有江湖的玩法。
佛道兩門雖然不會加入到朝廷的大軍當中,可若是他們全力針對天陰教,也絕對會給天陰教帶來巨大的麻煩。.z.br>
「那就好好看看他們究竟講的什麼法,辯的什麼經吧。」鶴老死死的盯著遠處的城門兩側。
以玄恩道人為首的道家諸派,還有以悟道禪師為主的佛門諸派,很快就分成了兩隊,然後各自朝著一座蘆篷走去,最後各自上了蘆篷。
無數婺州城的百姓,從四面八方彙集而來,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自主不自主的參與到這場盛會中。
轉眼已經有數千人之多,這裡面道佛各派的居士,自然也少不了天陰教的信徒。
沒有多久,兩側的道士和和尚,立刻同時念起了經文,作為開場。
就在經文傳入到耳中的一瞬間,鶴老的臉色勃然驟變。
錢灼一直在注意鶴老的動靜,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的問道:「怎麼了,他們這講的是什麼?」
並非錢灼不知道這是什麼經文,而是他離的稍微有些遠,聽不真切,一時間也無法確定經文的內容。
「是《太陰帝君誥》和《佛說月光菩薩經》。」鶴老一時間忍不住的咬牙切齒,臉色無比的猙獰。
錢灼微微一愣,下意識的跟道:「《太陰帝君誥》……《天陰神女誥》?」
一句話說出,錢灼頓時徹底的愣在那裡。
腦海之中有一道靈光一閃而過,錢灼猛的抬頭,詫異無比的看向了鶴老「二者不是一體的嗎?」。
太陰帝君、天陰神女,二者聽起來真的很像,甚至在天陰教的體系當中,二者本就是一人。
但在道門的體系當中,這二者是完全不同的兩尊神靈。
瞬間,錢灼瞭解過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鶴老:「難道他們是在和你們搶奪信眾?」
如今的婺州,天陰教的影響力已經降低到了極限。
不僅婺州堂堂主方雲秀被殺,甚至就連很多中低層的壇主都被人揭發抓捕和斬殺。
現在這個時候,天陰教婺州教眾的信仰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如果再不想辦法,那麼他們在婺州城的根基就徹底的完了。
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道佛兩家來了這麼一手。
「不只,他們做的更加歹徒。」鶴老的臉色已經無比的難堪,咬牙切齒,滿是恨意。
相比於錢灼,她的耳力要更好,自然一下子就聽出了《太陰皇君誥》和《佛說月光菩薩經》之中略微修改的地方。
正是這樣的修改,讓它們更加的包融天神神女,也更加的針對天陰教。
作為天陰教的大長老,鶴老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她隱隱間感覺有一張巨大的陰謀網路朝他們籠罩而來,但這陰謀究竟是什麼,她一時之間也有些想不出來。
看到李絢至始至終都和道佛高人站在一起,鶴老也就徹底的息了針對李絢的心思。
不過看著四周圍得越來越多的民眾,鶴老的心如同針扎一樣。
抬起頭,看向錢灼,鶴老面色嚴肅的說道:「之前那兩件事情,還要麻煩錢七郎抓緊佈置,不然時間晚了東西我們就不收了,我們真要什麼都做不了……呵呵!」
鶴老冷哼兩聲,然後站起來,直接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錢灼伸手想要叫住鶴老,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都沒有能叫出口。
天陰教的威脅,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忽略得了的。
回身走到視窗,錢灼看向了城門之下的兩座蘆篷,還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得反覆的琢磨起來:「《太陰皇君誥》,《佛說月光菩薩經》,南昌王究竟想幹什麼?」
錢灼的目光下意識的一陣偏移,赫然就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盯著他看。
錢灼微微一愣,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然後定神,重新朝城門下看去。
沒錯,的確有一雙眼睛這個時候,正在盯著他看。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赫然正是穿著一身緋紅色官袍的李絢。
察覺到錢灼的注意,李絢竟然還微微的點頭,對著遠處酒樓二樓的錢灼,嘴角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但一雙黑色的眼珠,如同幽暗的深潭一樣,能夠吞噬一切。
一瞬間,就像是有一盆涼水被人從頭澆到底一樣,錢灼整個人
忍不住的一個趔趄。
不過好在,他已經一手扶在了窗臺上,緊跟著,他再度朝著城門口看去。
朝著城門之下的李絢看去。
這個時候,錢灼突然發現,李絢已經轉移了視線。
站在人群當中,李絢正在對著站在身側的錄事參軍張益說著什麼。
看到這一幕,錢灼忍不住口氣,剛才或許真的是他看錯了。
想到這裡,錢灼再也不敢在這裡多待,立刻轉身下樓。
書房之內,密密麻麻的書架上擺滿了書。
一名穿著藍色絲袍的中年男子,正在閱讀一本《道德經》。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腳步聲響起,呼吸沉重的錢灼出現在書房門口。
停步,錢灼拱手:「大兄,七郎回來了。」
「回來便好。」錢喆將道德經放回書架之上,然後才轉身走向一側的桌案。
「今日情形如何?」錢喆坐在胡登上,給弟弟倒了一杯涼水。
錢灼拿起杯子,一口喝乾,然後才向錢喆彙報今日看的一切。
然而在錢灼的彙報當中,卻是半句鶴老都沒有提及。
「你說《太陰帝君誥》和《佛說月光菩薩經》?」錢喆緊緊的皺起了眉頭,然後追問道:「僅僅是這兩部經文嗎,還是說還有別的?」
「好像還有《太上靈寶淨明飛仙度人經法》,《太上洞真五星秘授經》,《洞淵集卷七》以及佛門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錢灼聳了聳肩,說道:「反正就是那些。」
「不要管哪些,現在全部找出來,一本都不許漏。」錢喆的臉色比錢灼想象當中的還要更加嚴肅。
「喏!」錢灼雖然不解其意,但是還是恭敬的上前,將幾本經書全部都找了出來。
錢家祖上畢竟也是文人出身,雖說近些年,不再走文官之道,但是家中的藏書卻從來沒有少過。
甚至道佛儺幻都有蒐集。
將基本經文擺在桌案上,錢喆開始翻閱了起來。
錢灼站在一旁,有些不在意的說道:「大兄,不用這麼麻煩,南昌王所做的,無非就是在和天陰教爭奪信民罷了,天陰教的勢力在州城如今跌落到了谷底,南昌王正好痛打落水狗。」
「七郎,你還是稚嫩了!」錢喆頭都沒有抬,只是隨口說道:「你看那位南昌郡王的佈局,又有哪招是一眼就能看到結局的,他這種人,總是走一步,算三步,心思稍小一點,就是被算計死了,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好吧。」錢灼無所謂的點點頭,然後突然開口問道:「大兄,南昌王這般厲害,天陰教這一次是不是完了,我們的計劃……」
「天陰教完沒完,我不知道,但我家的計劃,還是按照既定的去走,不要多做一步,也不要少做一步。」錢喆抬起頭,面色嚴肅的看向錢灼。
「可是大兄,如果天陰教完了,我們的計劃不也就完了嗎?」錢灼的臉色這個時候終於有些焦急了起來。
「不不,我們的計劃不是完了,只不過是少掙一些罷了。」錢喆微微搖頭,看著錢灼說道:「為兄這些天收到揚州沈餘慶的回信,他家已經開始轉變策略,準備跟在南昌王的身後,分一杯羹。」
「南昌王的身後?」錢灼悚然一驚,看向大兄錢喆說道:「阿兄,這事之前從來沒有提過啊!」
「沒錯。」錢喆點點頭,說道:「我等還好,揚州沈氏在南昌王手下吃了不少的虧。但也看清楚了南昌王的厲害。」
稍作停頓,錢喆面色肅然的說道:「就在今晨,南昌王有奏本三百里加急發往了神都。」
「奏本?」錢灼微微一愣:「什麼
奏本?」
「給太子的奏本,沈氏有言,聖人令南昌王每三日寫一封奏摺去往神都,上呈太子殿下,說不得我等的名字,現在已經到了太子殿下面前。」
說到這裡,錢喆搖搖頭,說道:「南昌王手段凌厲,又得聖人信重,與我家也算有些關係,他若能施展開來,我家所得的好處絕對不比在天陰教身上少,不過就是稍微轉換些策略罷了。」
「小弟明白了!」錢灼重重的點頭,在最低頭的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好了,一會有一車鐮刀送往州衙,你親自送過去,也和南昌王好好接觸接觸。」
「小弟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