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籍,天下根本,我等這一次分睦州移民田地,自然要把他們納入戶籍,然後徵稅。」
韓江在忙碌之間,快速的和李絢解答了這個問題。
「原來如此。」李絢臉色恍然,這下他算是徹底的明白了起來,原來一切根本在於戶籍。
之前,那些睦州移民,雖然在婺州居住,但並非婺州之民。
所做的,無非就是租種別人的田地。
租種別人的田地,有兩種方法。
其一,是在租種的時候,每年除了給地主一定的租錢以外,官府的田稅也是他們來交,剩下的,才是他們自己的。
就這,還是碰到已經算是為人相當不錯的地主。
其二,便是倒黴一些,碰上苛刻的一類地主,辛苦一年,他們也只能從土地上,獲得少量報酬,大量的土地收穫都地主。
這更近似一種僱傭關係,一年下來,收穫只夠活口。
開荒授田,不僅意味著可以得到土地,最關鍵的是能夠得到婺州戶籍。
沒有戶籍,雖不至於認定他們是黑戶,但裡外裡不管做什麼,他們都要額外多花一份錢。
欺外這種事,從古皆然。
出行,食宿,求活,求人辦事,方方面面都需要比本地人多出一分錢。
最終的,事稍微有點資產的家族,都會希望子弟能夠進學。
讀書明理,最次也能保證自己不會輕易被人坑,才能更好的在世上活著。
哪怕是充當役兵,縣衙官吏,里長,坊長,很多也都有了希望。
甚至是科舉。
科舉才是真正能改變一個家族命運的事情。
「得到了戶籍,不再離鄉背井,他們每年能多掙出不知道多少錢來,如此,拋棄掉所謂的信仰又如何?」李絢一句話,說透了其中的根本。
世人熙熙,皆為利來;世人攘攘,皆為利往。
想透了這一切,李絢立刻叫住韓江,同時又將餘澤和王勃拉過來,四個人在一個小房間裡開起了小會。
千牛衛在門口守著,李絢率先開口:「本王原本以為,今日來人最多不過幾百,然後一點點的釋放存量,再加上夏收將至,便可一步步的收攏人心,可如今,今日的來人便已經超過了兩千,之前的法子已經不能再用了。」
「我等田畝不夠。」韓江一句話,將其他人想說的話,直接憋了回去。
李絢擺擺手,不是太在意說道:「田畝數量的事情不是大事,本王原本打算以後再認真收拾,現在看來有些東西需要提前拿出來。」
「王爺打算如何做。」韓江謹慎的看著李絢。
「按律行事,嚴懲不法。」李絢重重的敲了兩下桌子,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前來婺州之前,他不知道做了準備,如今婺州各家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按律行事,嚴懲不法。
餘澤和王勃坐在一側,面色平靜,一言不發。
只有韓江,神色驚疑間似乎想到了什麼
「這些事,需要一步步來安排,如今最緊要的,還是授田。」稍作停頓,李絢認真的說道:「無論如何,我等的田畝暫時都是不夠的,現在既然短時間內無法增加田畝,那麼就只能用一些取巧的辦法來籠住人心。」
「王爺請講。」韓江面色嚴肅的看向李絢。
如今對他們來講,是保證整個事件都在掌控之中。
即便是現在比預期多了幾倍的人,但他們依舊要將人心穩穩的籠絡住住。
「原本本王計劃,在授田之後,就將得到田畝的睦州移民趕到山野荒
地去開荒,這樣既能給州城剩下的民眾帶來希望,讓他們更多的拋棄天陰教的信仰,同時也能儘可能消弭隱患。
但是現在,民眾拋棄天陰教的速度比我們原本想的要快的多,這樣一來,多出來的這批人就必須想辦法留住;最好是將這批人直接納為己用。」
小小的值房裡,李絢眉頭緊鎖,思索之間,神色十分的振奮。
對於天陰教,現在的李絢有了更多的想法。
韓江,餘澤和王勃三個人神色莊肅。
之前的方法,都是他們商量過很久才成型的,現在要做變動,哪有那麼容易。
突然,李絢轉身,目光炯炯的看著韓江,餘澤和王勃三人,直接說道「從現在開始,每日授田數量,不做任何上限,但是戶曹辦公,分開胡積和授田兩房處理,一房單獨只負責戶籍入冊,另外一房,單獨負責授田。」
「王爺,這中間,可還有其他要做之事?」餘澤看著李絢,似乎知道他話沒有說完。
「不錯。」李絢點頭,目光看向小屋外面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他直接說道:「昨夜本王就曾經說過,想要得授田,必須得家中父母妻子全部都和天陰教切斷關係才成。」
李絢之前否決了在全城進行大辨別的機會,但是想要得到授田,必須要和天陰教切斷關係。
他開荒授田的目的就是為了打擊天陰教,若是最後讓天陰教徒拿到土地,這算什麼。
「所以。為了確保其所言真實,必須要進行核查,核查的時候不妨大張旗鼓一樣,耗費的時間長一些,如此一來,再配合我等之前的手段,整個流程的時間就會大大延長,最後授出的田畝數量依舊在控制當中,」李絢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而且這樣一來,不停的有人獲得授田,人心就會永遠被勾著,就不會有人因為得不到田畝而心生怨望,就會永遠的朝向我們。」餘澤贊同的點頭。
這件事這個時候,以這種方法,徹底落下定論。
人心好不容易朝向朝廷,就絕不能輕易再轉了回去,要把他們徹底的釘死。
「可總還是有人得不到授田的。」韓江的臉色微微凝重。
「五年是底線,必須要遷居婺州五年才可得到授田,否則的話,田畝是絕對不夠的。」李絢在這一點上很堅決。
這個底線不能開,一旦開了,田畝更加不夠,後果只能他來承擔。
「可是還有明年,還有婺州本地的百姓,他們也需要授田,若是田地依舊不夠,該怎麼辦?」韓江看著李絢,眼底滿是期望的說道:「王爺真的不考慮清查田畝嗎?」
還是那一套。
自從王方翼當年清查田畝,搜出大量田畝之後,不知道多少有志於仕途的官員,直接將目標釘在了這上面,真的以為只要清查田畝便可封侯拜相,但又有多少人清楚這其中的風險。
「清查田畝的目的,是讓朝廷能夠得到更多的賦稅,讓百姓能夠拿到屬於他們的良田,所以能做到這兩點便足夠,清查田畝並不迫切,起碼現在不需要。」李絢終於還是微微的搖頭,他對自己的認知非常明確。
現在的李絢,不過只是一任別駕而已,就連刺史都會因為清查田畝而被世家勾連逆賊行刺。
李絢就算是王爵,最後也一樣跑不掉。
所以想要做到清查田畝,最好的辦法,是他擁有真正的一州之權,而不是現在這種隨時隨地都能夠被人免職的職務。
擁有強大的武力,不受外界影響。
如此才行。
現在的李絢根本不行,他還差的遠。
更何況現在還有天陰教的威脅,現在這時候清查田畝,簡直是找死。
就在這個時候,李竹從外面走了進來,拱手道:「王爺,錢喆來了。」
李絢的眉頭頓時一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看看,我們的大財主來了。」
說完,李絢趕緊走出戶曹,他和錢喆還有事情要忙。
「錢家!」韓江看著李絢離開的背影,眼神忍不住的思索了起來。
餘澤和王勃在一旁看到韓江這幅表情,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韓江現在才想到要盯住錢家嗎,他們那位南昌王已經開始對錢家下手了。
「坊長里長寫的保書?」戶曹的司吏抬起頭,看向眼前這個中年大漢。
漢子雖然身材高大,但面板黝黑、粗糙。
渾身上下穿著樸素、破舊,臉上卻滿是畏懼和擔心。
聽到戶曹司吏這麼說,他趕緊從乾裂的手掌將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保書遞了過去。
坐在桌案後的司吏,開啟文書之後,仔細的看著,一邊看,還一邊問:「你叫什麼名字?」
「祁光,老家睦州淳安七里鄉,六年前來到婺州定居,家中有一子一女,妻王氏,老夫尚在,現住在城南定遠坊。」祁光快速的將文書上的關於自己的資訊詳細的說了一遍。
說話的同時,他下意識的看向四周。
整個戶房之內,總共有兩人在登記文書資訊,不過在兩人之後,還有好幾個人在忙碌著。
不知道在忙碌些什麼。
面前的司吏敲了敲桌案,將祁光的注意力拉回來,同時低喝一聲:「不要胡亂看。」
「喏!」祁光立刻恭敬的拱手。
司吏這才看著他,臉色肅然的問道:「你家中現有五口人,之前可有信奉天陰教徒之人?」
祁光臉色苦澀的說道:「俺本就不信那天陰妖女,那些人除了空口說白話以外,什麼都幫不了俺,只是家中媳婦和老父……今日出門之前,俺已經讓他們親手毀掉了家裡的那些東西,誰都不能阻攔俺拿到授田。」
說到最後,祁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
司吏看到這一幕,滿意的點點頭。
他拿起手上的保書,在一旁的公文上,詳細的寫起了祁光的個人資訊。
身高,相貌,來歷,住所,還有家庭。
他是戶主,他成了婺州人,他的家人自然也一樣會成為婺州人。
司吏將一應檔案交到後面,後面的書吏,立刻開始進行抄錄歸檔。
這個時候,就見司吏用一旁拿起一根小竹籤,最上頭已經被塗紅。
司吏看著祁光,沉聲說道:「拿著這個,回定遠坊,定遠坊現在有州衙捕快在等著,他們會進入你家,略作搜檢,確定你家和天陰教再無任何瓜葛之後,你就可以去旁邊的小院,領地去了。」
「還要搜檢。」祁光聽到搜檢兩個字,臉上升起一絲擔憂。
「這個是自然,總不能你說和天陰教斷了關係我們就信吧,總要核查一下的。放心,他們搜到很簡單,不過會多問問你的鄰居。」
「哦?」祁光立刻就放心下來,但隨即,他就小心的看向司吏:「那俺,現在是婺州人了。」
「婺州城南平順坊人士,日後或許會因為田土所在有所更遷,但沒錯,你現在已經是婺州人了。」
「俺是婺州人了。」祁光的臉上頓時充滿了笑容。
站在他後面的很多人,眼中在霎那間流露出無比豔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