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聲聲沉重的暮鼓聲傳來,驚起了一片飛鳥。
原本平靜的臨街房屋院落裡,一直藏在牆角上的兩個人頓時站起,滿臉驚愕。
兩人都是穿一聲的灰色短袍,中等個子,男性,面目原本看起來都很尋常,但是這一驚之下,兩個人的氣質頓時大變。
眼神中的銳利和血腥不再掩藏,鼻息不自主的快速抽動,左右雙手同時垂下,兩隻劍柄同時已經出現在他們各自手中。
「出意外了,斷掌。」個子偏高偏瘦的男子抬起頭,看向頭頂已經陰暗下來的天空,輕聲說道:「宵禁提前了。」
「提前了整整一刻鐘!」斷掌的臉色無比凝重,死死的盯著同伴問道:「切命,計劃還要繼續嗎?」
「我們有得拒絕嗎?」切命面色難堪的搖搖頭,幽幽的說道:「方雲秀的命令你清楚,要麼我們拿著南昌王的腦袋回去,要麼就帶我們自己的腦袋回去。」
斷掌,切命,天陰教兩大殺手。
早年曾在無生道修行,後迴歸總壇,兩月之前刺殺刺史王方鱗。
婺州長史李藹當場殞命,刺史王方鱗和司馬秦明,僥倖逃過一劫。
甚至如果沒有李絢,王方鱗在不久之後,也是殞命的下場。
「但是出變故了,我們的計劃也必須要變。」斷掌死死的盯著切命。
像刺殺南昌王這種大事,一絲一毫的意外都不能出。
一旦出了意外,那麼很有可能將意味著他們兩個也會死在這裡。
切命微微靠後,像是在仔細傾聽外面街道上的聲音,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今天的對手很難纏。。」
「什麼意思?」斷掌隨口問了一句。
「我在研究我們對手的動作和應變,提前宵禁,已經說明他警覺了起來。」
切命輕嘆一口氣,問道:「你知道藥王韋玄藏吧,見過嗎?」
斷掌搖搖頭,說道:「沒有,但聽說過,那是狠辣的傢伙,和孫思邈一樣,不知道多少同修死在了他的手上。」
韋玄藏和孫思邈都是道士出身,同樣也都是天下名醫,但死在他們手上的邪道人士早已數不勝數。
切命點點頭,說道:「南昌王是藥王韋玄藏的嫡傳弟子。」
斷掌眉頭一挑:「這下是真麻煩了!」
「是啊。」切命慨然一聲,眼睛中血絲上衝:「我能感到,咱們這位婺州堂主有些發急了。」
「發急?」斷掌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切命的話題轉的太快。
「遇到了難纏的對手,誰不發急呢,更何況這樣的對手,一個接著一個,總是沒斷,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切命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切命本身就不同意這次的刺殺,之前城門口的那次假刺殺,已經明確的昭示著南昌王已經盯上他們,
如此在對方全面戒備的情況下,動手難度本就很大,而如今又出了意外。
伸手按住心口的悸動,切命面色凝重的說道:「當初刺殺了王方鱗,雖說沒有能殺了他,但要給教中爭取了兩個月的時間,但現在這個南昌王剛一調來,僅僅兩天的時間,我們這兩個月的佈局就會摧毀小半,再持續下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也怪不得他會急,但人急了就會容易出錯。」
斷掌無所謂的搖搖頭,說道:「殺了南昌王,所有的急躁就都消失了。」
「沒錯,殺了南昌王,必須殺了南昌王。」
切命的臉色瞬間冷酷起來,突然,他的臉色一變,看向屋簷之後,輕聲說道:「他們來了!」
空敞的大街上,一隊人馬從遠處緩緩而至。
最當先的,赫然
是婺州兵曹參軍燕濤,在他的身後,跟著一隊穿著魚鱗甲,手持長槊的精銳士卒。
各個面色嚴肅,眼神銳利,無比警惕的看著四周。
再後面,是一隊紅衣金甲千牛衛,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握在千牛刀柄之上。
警惕的目光越過長街,緊緊的盯著遠處的望樓。
整條街都在望樓的注視之下,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躲不過望樓的眼線。
今日,雖然宵禁提前,但李絢手下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放鬆一絲警惕。
千牛衛的中央,拱衛著一輛黑架馬車,後面依舊跟著一隊千牛衛,在後面又是一隊士卒。
車行的速度並不快,也不需要快。
因為前方再拐過兩個街角就是他們今天的目的地,八詠樓。
黑暗之中,一雙雙利眼在緊盯著被護衛在中央的黑架馬車。
呼吸在無聲無息之間,已經近乎完全隱沒。
就在馬車拐過一個街角的時候,一塊巨大的藍布,突然間從街邊房屋後面飛了出來。
轉眼間就飛到了黑架馬車的上空。
不等所有人都反應過來,巨大的藍布猛然下墜,轉眼就已經直接罩在了黑架馬車之上。
兩條灰色的身影在藍布之上隱隱浮現,同時還有冷冽的刃光。
第一個看清楚這一幕的燕濤,立刻忍不住的大喊了起來:「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話音未落,燕濤已經直接躍起,朝著黑架馬車的方向直接衝了過來,但這個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半空中燕濤就看到了兩雙帶著得意和冷笑的眼睛,站在了馬車之上。
四把鋒利無比的短劍同一時間朝著馬車內狠狠的刺了進去。
然後,就聽「轟」的一聲響。
黑架馬車頂上突兀的坍塌了下來,藍色綢布閃動間,能清晰看到兩雙愕然的眼睛。
剎那間,兩道身影直接墜落到了馬車當中。
「嘎嘎!」的聲音閃電般響起。
一陣陣機關響動之間,鐵木竄動,一座早就準備好的鋼鐵囚籠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該死的,是陷阱!」斷掌憤怒的聲音從馬車之中傳出。
就在這個時候,燕濤的身形飄然落地。
看了一眼前面的馬車一眼,燕濤沒有絲毫猶豫,手瞬間向前一揮,冷酷無比的聲音傳出:「弓弩手,齊射!」
四周的千牛衛和府兵,還有役卒,身上暗藏的弩弓一下子全都拿了出來。
對準馬車之上,一下子就扣動了扳機。
霎那之間,一片片的箭雨,如同陰雲一樣直接朝著馬車覆壓而來。
「砰砰砰!」一根根弩箭直接撕裂了稀薄的車身,然後狠狠的撞在了鋼鐵柵欄上,直接掉落在地。
但更多的弩箭,卻已經穿過柵欄,狠狠的貫進了鋼鐵囚籠之內。
一陣陣的劍瀑在囚籠內不停的閃起,無數的弩箭飛速的被攔下。
斷掌和切命兩個人的臉上早已經是無比的難堪,但此刻的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多想。
頭頂和腳下的鋼鐵囚籠根本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打破的,但眼前的箭雨是真的立刻就能要人命。
他們兩個的身手再高,身體也不過是肉眼凡胎。
無數的弩箭攢射之下,射成篩子,照樣得死。
斷掌和切命本身的實力就極高,在整個婺州堂也是一等一的。
然而即便是再強的實力,被人封在這狹小的區域裡,也難免有所錯漏。
「呃!」斷掌突然發出一聲痛哼。
切命眼角餘光一掃
,立刻就看到一根弩箭死死的釘在了斷掌的腳面上。
劇烈的疼痛之下,斷掌的劍路立刻就出現了問題。
「噗噗噗!」
頓時,更多的弩箭穿過斷掌的劍幕直接射在了他的身上……
切命死死的靠在了斷掌背後,手裡兩柄短劍在不停的揮舞著,腳下也同樣注意。
他能夠感受得到,身後的斷掌身體已經逐漸的冰冷了下來。
是切命用自己的身體在撐著,斷掌才沒有滑落下來。
而斷掌的遺體,也成了切命的人體盾牌,替他擋住身後不停射來的弩箭。
突然的一瞬間,半空中的弩箭驟然消失,切命微微鬆了口氣。
他知道,是這一輪的弩箭已經被射空,弓箭手在更換機匣,這是他唯一逃生的機……
切命腦海中的想法還沒有完全升起,就在這一瞬間,十幾把鋒利無比的長槊已經從四面八方朝他狠狠的捅射而來。
「叮叮叮」無數的金屬交擊聲中,「呲啦」一聲,一把長槊直接從背後刺穿了切命的小腹。
劇烈的疼痛從瞬間從腹部傳來,切命的腦海當中一時間只閃過一個念頭:「完了,盾牌沒了。」
「呲啦」數聲穿透聲中,數柄長槊在瞬間就刺透了切命的身軀,無數的鮮血立刻噴湧而出。
看到這一幕,燕濤終於是鬆了口氣。
他向後一揮手,長槊瞬間抽離。
「人就這樣放在車裡,奉令遊街。」燕濤轉過身,看向一旁的千牛衛,低聲說道:「立刻傳信王爺,人已經拿下了。」
「喏!」一名紅衣金甲的千牛衛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猛夾馬腹,人直接向前竄了出去。
快馬狂奔,而他所前往的方向,赫然正是八詠樓的所在。
兩地本就不遠,僅僅在片刻之後,千牛衛就已經來到了八詠樓。Z.br>
此刻的八詠樓外,數輛馬車停靠在道旁,十幾名馬伕和護衛安靜的待著那裡。
八詠樓三樓的欄杆處,一道身影,正在平靜的看著外面的一切。
這個人,黑底金絲長袍,面色冷峻。
赫然正是李絢。
他竟然是提前一步就來到了八詠樓,而天陰教的殺手竟然一無所覺。
在八詠樓的內部,賓客們分列兩行。
一行是以錄事參軍張益,王府修撰餘澤,還有王勃,馮華,唐駿等人的州衙官吏。
一行是以沈拓,騰禹,錢喆,三人為代表的婺州世家。
這裡面唯獨缺了羊家的羊炎,而如今的方雲秀正潛藏在羊家。
看著手裡的紙條,李絢微微的點頭。
事情比原本預期的要容易,真的是多虧了方雲秀將葉綰綰送到了他的手裡。
兩個從不同的渠道傳出的訊息一驗證,方雲秀,立刻就鑽入到了李絢的彀中。
當初刺殺王方鱗的兩名刺客,已經全死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