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蒼穹上,斜月高掛。
月光照落在婺州城中央偏東新昌坊的一座大院中央,略顯清冷。
歪斜的桂花樹上長著滿樹的金黃色花苞,飄著淡淡的香氣。
李絢站在桂花樹下,看著面前的白老,沉聲交待:「今夜,從此刻起,院門落鎖,任何人不準進出。白老,你讓大家都早點歇息,明日卯時正,還請白老安排人準備早膳,本王要早早的起身前往州衙。」
「喏!」白老小心的退了出去,隨即,兩側的千牛衛已經關上了前後院的院門。
「值夜的時候,注意點前院的動靜,但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容許開門,他們有事有病要離開這座宅子也罷,還是說有什麼其他原因要離開這座宅子也好,都說本王準了,但不容許任何進入後院,若是有人衝門,格殺勿論。」
「下官遵令!」兩名千牛衛立刻拱手,肅穆的站在了門口。
交待完畢,李絢轉身,朝著院中深處走去。
李竹無聲的跟著李絢身後,就像是一個幽靈似的,跟著李絢,穿過水榭,最後來到了正屋之中。
四周的房屋裡,千牛衛已經安排住下了。
不過此刻雖然燈火通明,但屋中卻並沒有多少聲音傳出。
都知道南昌王是個喜靜的人,平時不是讀書,就是在謀劃些什麼,大家也都習慣了這種氛圍。
剛剛進入正屋,李絢就看到了坐在那裡,低聲爭論的餘澤,王勃和杜必興三人。
看到李絢進門,三人這才停了下來,餘澤起身,看向李絢問道:「王爺,要不先將前院那些人甄別一番,不然我們總需要分出一份視線關注他們。」
「不著急。」李絢擺擺手,說道:「我等初來婺州,總要給別人一個觀察我們的視窗,前院那些人當中,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甚至是天陰教安插的眼線,有他們盯著,從某一個角度來講,對我們來講,未曾不是一層掩護。」
稍微停頓,李絢看向餘澤,沉聲問道:「如何了,計劃安排好了沒?」
「安排好了。」餘澤點點頭,然後看向了一側的杜必興。
杜必興伸手將一份婺州地圖推到了李絢面前,然後點向了地圖中央。
「王爺請看,這裡是婺州城五座望樓的中央望樓,距離我們所在不過兩條街的距離。
以這裡為中心,和其他四座望樓相溝通,這樣我等立刻就能透過望樓隨時掌控婺州城內的一切,也可以隨時將命令下發到各個坊門。」
杜必興五根手指同時按在了地圖上,一巴掌直接按在了整個婺州:「城門內部的天陰教已經在有序的清理了,那麼接下來的便是拿下這五座望樓,拿下五座望樓之後,就應該是州衙,學府,世家和平民了。」
李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說道:「如此之後,便可掌握整個州城。」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李竹的聲音響起:「王爺,諸位先生,丘備身回來了。」
李絢,還有餘澤,王勃,杜必興四個人同時抬頭,看向李竹,四人臉上同時露出了輕鬆之色。
李絢離開邁步,說道:「好了,走吧!」
其他人趕緊跟上,一行人沒有走出屋外,反而是朝著房間深處走去。
一直到走到了李絢的臥室當中。
這個時候,李竹率先一步,在正面牆上某個地方按動了一下。
下一刻,整個牆竟然立刻朝側面滑了開去。
一道暗門立刻出現在李絢面前。
其實也不算暗門,因為在對面,燭火明亮,站在對面屋中的,赫然是紅衣金甲的丘貞沐。
站在丘貞沐旁邊,一身黑衣的,正是
之前被李絢派到婺州來的李墨。
李墨一直都悄無聲息的潛伏在婺州,替李絢聯絡內外,同時悄無聲息的盯著這裡的所有人。
但任誰都想不到,李墨不僅提前得知了婺州州府為李絢準備的住宅位置,甚至提前買下了後面的那座院落。
更是在悄無聲息之間,直接將兩座院子打通。
李絢,餘澤,王勃,杜必興四個人明顯是早就知道了這一點,可他們依舊保持著這一機密不揭破。
誰知道他們這些算計陰沉的傢伙,會利用這個地方做什麼。
李絢邁步走進了對面的房屋之中,上下看著丘貞沐和李墨,滿意的點點頭,說道:「看到你們兩個無恙,本王就放心了,說正事,現在情形如何,婺州各家今夜,誰家有動靜?」
「啟稟王爺。」丘貞沐臉色微微有些抱歉的說道:「今夜,沈家,錢家,羊家和騰家,四家都有信鴿飛起,至於所去何處,按照王爺令,屬下並未攔截,也未有拿下檢視。」
「四家都有信鴿飛起?」李絢眉頭微皺,忍不住的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突然,他猛的停步,抬頭看向丘貞沐,問道:「誰家的信鴿飛的最多,誰家的信鴿飛的又最少?」
「錢家的信鴿最多,羊家的信鴿最少,其他兩家倒是普通。」丘貞沐臉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以他對李絢的瞭解,李絢這麼開口詢問,絕對不會是無的放矢的,他這麼問,肯定有他的道理。
那麼信鴿的數量變化,究竟能表現出什麼來?
「信鴿,就是訊息。」李絢一句話,直接點破了信鴿背後的秘密:「信鴿起飛多的,說明和外界聯絡密切,信鴿起飛少的,其實與其說和外界聯絡不密,反而不如說他們和外界聯絡非常的謹慎。」
「錢家在婺州各縣都有礦產,若說整個婺州,除了官府和天陰教外,誰家的武裝護衛最多,錢家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所以這也導致了天陰教一直在盯著他們。」
李絢冷笑一聲,說道:「錢家不僅有人,甚至還有財,只要能夠吞併整個錢家,那麼天陰教的力量就能夠迅速膨脹,甚至快速的和官府抗衡。錢家自己也知道這點,自然和四方聯絡密切。」
「王爺的意思是說,天陰教真正針對的並不是東陽的上溪金礦一座礦,而是錢家在婺州的所有礦山。」丘貞沐驚了,他沒有想到,天陰教的佈局竟然這麼大。
李絢點點頭,說道:「這不奇怪,因為換作是本王,本王也會這麼做的,這一點其實在洛陽的時候,本王就已經和餘叔父就商量過了,所以抵達婺州之後,才會展開了一系列針對性很強的行動。」
一切,早在洛陽的時候,李絢和餘澤就已經開始謀劃了。
丘貞沐恍然的點頭,但隨即,他忍不住的問道:「那麼羊氏呢?」
「羊氏歷來人丁稀少,雖然說幾乎各個都是英才,可也正是因為如此,但凡是死傷一個嫡系族人,就都是他們整個家族難以承受之痛。」李絢側過頭看向了餘澤。
餘澤微微點頭,說道:「如果說想要在婺州選一家最好下手的,如今看來也只有羊氏了。」.z.br>
「但也沒有那麼絕對,誰知道羊氏是不是表面上的掩護,真正核心另在他處也說不定。」李絢抬頭看向了李竹,沉聲說道:「對各家的盯防還要繼續,看接下來幾天,誰家的動作最違背往常,那麼誰家就有可能真是天陰教的內賊。」
當然是內賊,李絢從一開始就已經算了天陰教在婺州州衙之中,必然會有暗線。
只是他沒有想到,如今的婺州,幾乎有一大半人都是天陰教的教徒。
這等於整個婺州,幾乎有一大半人,都
是天陰教的眼線。
「屬下奉令!」李竹對著李絢認真的拱手,然後抬起頭,看向李絢,謹慎擔憂的問道:「王爺,之前北門處的射一箭,不知可否有傷……。」
那一箭,李絢之前在婺州城門下遭受的那一箭刺殺,幕後竟然是來自李墨。
或者更準確的講,是李絢他自己。
李墨是用箭高手,早先揚州的時候,他就曾經用弓箭射傷過天陰妖女葉綰綰。
之前在城門樓上,也正是李墨用伏遠弩朝著李絢狠狠的射了一箭。
不過還好,李竹和李絢都提前有所準備。
雖然在外面看起來,他們非常艱難才接下了那一箭,但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那一箭他們接的並不難。
就是那精心算計的一箭,今夜在婺州城引起了巨大的動盪。
而這動盪,也不過是如今只浮現在水面之上的。
深藏在水面之下的東西,他們是看不到的,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麼的驚心動魄。
所以才需要更加的緊緊盯著,因為只有對手動起來了,他們才有可趁之機。
「這你不應該問本王,應該去問李竹。」李絢轉頭看向李竹,略帶擔憂的說道:「你那一箭,絕大多數力量都是李竹承受下來,他的筋骨多多少少應該是受到了一些震動的,回頭你補償他一次就行。」
李竹對著李墨微微點頭,沒有開口。
李墨和李竹從小一起長大,自然知道他是在說他自己並沒有什麼事。
幾個人的這番對話,在場的眾人沒一個意外的。
實際上這正是他們提前策劃好的一切。
「我等新到婺州,一切必須小心謹慎,誰也不知道在看得見和看不見的角落裡,究竟有多少陰狠的算計在等著我們。
與其被動的等著別人出手,還不如主動一把,將對方眼裡一片清澈的湖水直接攪渾,這樣我等這些後來之人,才有機會渾水摸魚。」
李絢感慨一聲,婺州的艱難局面,他是有所預料的。
就連刺史王方鱗都受到了重傷,司馬更是直接被刺死,李絢這個新任的婺州別駕,在別人眼裡,能有多少不夠分量。
自從那次刺殺過去已經有兩月之久,誰也不知道對方案中究竟做到了多少的隱私佈局。
李絢在這個時候貿貿然的進入婺州,想怎麼下手,都在別人的手心之中。
正是為了要化被動為主動,李絢才精心設計了城門樓上的那場刺殺。
還有之後的種種暗謀,目的就要給他們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帶來機會。
「望樓,拿下四處城門,如今只要再拿下五座望樓,本王今夜,或許真的能夠睡個安穩覺。」
李絢看著地圖上望樓的位置,臉上露出了難得的認真之色。
高達四層樓的中央望樓在手,整個婺州天陰教所有的動向,就都難以逃過李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