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絢站在碼頭之上,雙手後背,身後長杆之上,錦旗曬曬作響,紫色五蟒五章服下,威勢凌然,不怒而威。
站在他面前的眾多婺州僚屬,身體不由得微微一躬。
錄事參軍張益站在李絢的身後,臉色早已經沉冷如水。
李絢現在所做,明顯已經是完全不將他這個錄事參軍放在眼裡,但是他卻沒有絲毫辦法。
李絢是正五品下的婺州別駕,而就連婺州司馬都不過是正六品下的官秩,他這個從六品下的錄事參軍就差的更遠了。
別駕擁有半州之權,若放在他們身上,別駕不過是個虛職罷了,但是放在李絢這個當朝郡王身上,又在如今這個敏感的時間,皇帝對他的信重不言而喻。
這個時候,又有誰敢輕易來捋李絢的虎鬚、
張益目光從一眾穿著淺綠色七品官服,面色恭敬的六曹參軍身上掠過,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絢突然冷喝一聲:「倉曹參軍何在。」
「下官倉曹參軍李元一見過王上!」李元一開口,李絢的眉頭就不由得一挑。
「原來是宗室子弟。」李絢有些恍然的微微點頭,隨即臉色一肅,說道:「令你封閉各庫庫門,沒有王刺史,本王,和秦司馬的手令,任何不得隨意從倉曹調動一兵一糧,本王明日下午,便要親自查驗各庫。」
「下官遵令。」李元一沒有任何猶豫便應了下來。
李絢微微的鬆了口氣,到現在為止,他沒有從在場任何一個人的頭上看到天陰教眾的名字。
戶曹,功曹,倉曹,這些人要麼是王方鱗的河東老鄉,要麼是王氏族人,要麼就是當朝宗室,光是這些人就足夠讓王方鱗掌控整個婺州的一半實權了。
「法曹參軍可在!」李絢的聲音微微變得溫和了起來。
「回稟王爺,法曹參軍今日隨秦司馬一起出外查案了,暫時還未歸來。」一名身材高大的鬍鬚男子,穿著一身的魚鱗甲從一側站了出來,拱手站立。
「閣下是?」李絢的目光幽微,上下的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下官兵曹參軍燕滔見過王爺!」燕濤神色嚴肅的看向李絢,仔細的盯著李絢臉上的絲毫變化。
「原來你就是兵曹參軍?」李絢有些詫異的看向了燕濤。
「正是下官!」燕濤知道李絢是故意為之,但他還是沉穩的站在原地。
「雖說糾察逆黨是法曹之事,但兵曹也當予以適當助力。」李絢看著燕濤,到了他的頭頂一眼,然後說道:「本官令你,從今日起,增加婺州城的巡防次數,直到此次夏收結束,不得有誤!」
「下官遵令!」燕濤長長的鬆了口氣。
李絢肯給他下命令,就說明李絢暫時還是信任他的,這讓燕濤整個人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
兩月之前,刺史王方鱗被刺案後,婺州整個州城都快要被掀翻了過去,可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沒有找到天陰教逆賊的絲毫蹤跡。Z.br>
這裡面有兩個人的責任很重,其中一個是法曹參軍何徵,另外一個,便是兵曹參軍燕濤。
這兩個月的時間,不管是何徵還是燕濤,都在竭力的全城搜捕天陰教刺客的蹤跡,可即便是到此為止,他們也依舊是一無所獲。
李絢微微的點頭,看向站在一側長鬚飄飄的五旬長者,低聲問道:「想必閣下就是士曹參軍了!」
「士曹參軍馮華,見過郡王!」馮華對著李絢面色莊重的拱手。
李絢點點頭,說道:「士曹參軍,掌河津及營造橋樑、廨宇等事,馮參軍辛苦,還請於明日將婺州境內的水道橋樑圖送到本王手中,本王明日要一一請教!」
「不敢!」馮華臉色微微一肅,然後拱手後退,目光下意識的掃過了李絢後方的錄事參軍張益。
張益注意到了馮華的目光,微微點頭,也就在整個時候,李絢也轉身看向了張益,聲音溫和的說道:「張參軍,現在給本王介紹一些本州的其他官佐和鄉紳長者吧。」
「敢不從命!」張益有些聲音苦澀的拱手,他沒有想到僅僅只是一番話,李絢就已經將整個婺州超過一半的實權參軍全部拉攏了過去。
眼下在刺史王方鱗重傷,司馬秦明出外查案之際,新到的別駕李絢,反而成了整個婺州城實際的一把手。
就像是他才是主人一樣。
「這位是州教諭唐駿!」張益伸手指向一名穿著淺綠色官袍的,面容儒雅的四旬長者。
「唐駿見過別駕!」教諭唐駿對著李絢微微拱手。
「見過唐教諭!」李絢伸手對唐駿回禮,這一幕看的一側的張益臉色微微一變。
上了岸之後,李絢這還是第一次對人還禮,雖然只是唐駿一個教諭,但這裡面深意滿滿。
李絢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餘澤,笑著說道:「唐教諭和餘修撰是老朋友了,日後可要多走動啊!」
唐駿抬頭看向餘澤,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笑意,拱手說道:「貫中兄,久見了!」
「四馳兄,久見了!」餘澤面色溫和的還禮。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神色間變化的更加厲害。
李絢不僅輕易的拉攏了王方鱗留下的各種勢力,甚至他在婺州本身就已經自己的人脈,相當的不好惹。
有了唐駿在,李絢很快就認識了更多的婺州底層官吏,同樣也讓他們對李絢也更容易接受。
「這位是沈老,常州沈刺史的父親!」唐駿恭敬的向李絢介紹一名身穿緋色錦衣的六旬白髮老者沈拓。
「老朽沈拓見過南昌郡王!」沈拓面色溫和的對著李絢微微拱手。
李絢趕緊讓開,同時還禮道:「前輩不要折煞晚輩,數日之前,小王還曾前往常州拜會沈刺史,這裡還有沈刺史捎晚輩帶來了一封家信。」
看到這一封信,沈拓的眉宇間輕鬆了不少。
他就怕李絢私下拿著這封信去找他,這說明李絢有什麼非常難辦的事情需要他幫忙。
反而是現在這種公開場合拿出來,最讓他放鬆。
因為現在這個時候,讓人看到有這封信,就是這封信發揮的最大作用。
沈拓微微站直身體,一隻手按著柺杖,一隻手接過信件,同時說道:「王爺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可徑直前往沈家老宅找老朽,老朽能幫的絕不推辭。」
「那就多謝沈老了!」李絢沉沉的拜身。
四周的其他人看到這一幕,臉色都微微凝重。
沈氏是婺州四大家族之首,婺州十六家的中五家之一,在各地都有子弟任職,仕途發達。
如今官位最高的,是常州刺史沈遷。
他的父親沈拓早年也曾任一州長史,書香門第,官宦世家。
有了沈家在前,羊氏,滕氏,錢氏,對李絢全部都客客氣氣的。
羊氏來的是一位神態瀟灑的五旬長者,名叫羊炎,早年因病致仕,如今在家族中教育晚輩。
騰氏來的這位年紀要更輕一些,四旬上下,在宣州任職教諭,最近因為家中老者過世,過年回來奔喪。
最後是錢家,錢氏女嫁與越王為側妃,這些年在婺州聲勢浩大,有緊逼三大世家之勢。
錢家來的是一名三十歲出頭的中年人,一身的青色長袍,看起來非常灑脫。
「王爺,若有任何需在下效勞之
處,請直言,越王府數日前曾有來信,囑咐在下竭力協助王上。」錢喆對李絢異常的恭敬。
李絢伸手拍了拍錢喆的胳膊,淡淡的笑著說道:「本王在離開洛陽之前,曾和越王兄有過交談,此次之事,危機暗藏,他已經嚴令王府內部謹慎守己,錢兄若是有瑕,不妨多與王府溝通。」
錢喆微微一愣,隨即肅然的拱手:「多謝王爺提醒,在下謹記。」
李絢轉過身看向其他眾人,雙手微抬,眼神微微一凜,強大的氣場立刻勃然而發。
「諸位,還請謹記,刺殺王刺史的兇手一日找不出來,一日便會有人陷入危險當中,本王如此,諸位同樣如此,還請謹慎。」李絢誠懇的對著在場的眾人一拱手,眾人立刻回禮,但不自覺的,他們的記憶立刻被拉回到兩月之前的那場風雨之中。
有太多的東西,是簡簡單單的一封奏摺無法承載的。
那一日,整個婺州城被官兵攪得天翻地覆,不管是世家也好,平民也罷,誰都沒有錯過。
中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衝突和廝殺之事,一切都難以盡數。
可即便如此,天陰教的刺客依舊沒能找到,但是被抓和被殺的小偷,盜匪,以及做見不得人勾當的不計其數。
反正自那之後,婺州城的治安事件一下子少了很多。
可如果再讓人們重回那風雨之夜,絕對沒人願意。
李絢轉過身看向錄事參軍張益,態度難度溫和的說道:「張參軍,如今刺史傷重,司馬在外,還望你能多多幫助本王,及早將婺州政務導回正規!」
「下官必盡全力。」張益對著李絢認真的拱手。
李絢滿意的點點頭,就在這個時候,錢喆突然對李絢說道:「王爺,眾家今日在四明樓為王爺準備了接風之宴,還望王爺能夠賞光。」
李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諸位誠心,本王也不好拒絕,只是恐怕還得累諸位稍候,本王安頓好之後,稍微梳洗,便趕往四明樓。」
「這個自然。」錢喆恭敬的回禮。
李絢淡淡的笑笑,目光看向後方。
這個時候,李竹已經駕著黑架馬車來到了一旁。
李絢對著眾人拱手道:「諸位,晚宴再見。」
「恭送王爺!」在眾人的聲音之中,李絢直接上了馬車。
在一隊隊千牛衛的護送下,馬車緩緩的朝著城門駛去,其他眾人也終於各自上車。
此刻,在城門樓下,只有李絢這一輛馬車,四周圍著一眾護衛。
突然間,「吭吭吭」的聲音在城門樓上響起,碼頭上的眾人下意識的抬頭,赫然就看到了一隻精鋼巨箭猛然抬起,然後死死的對準了黑架馬車。
「不好,是伏遠弩!」兵曹參軍燕濤瞬間驚叫出聲,不等他話音落地,就聽「崩」的一聲。
凌厲無比的巨箭已經被狠狠射出,朝黑架馬車狠狠的直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