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公堂之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老者。
李絢坐在公堂之上,目光掃向其他人。
一些心思狹窄陰暗之人眼中已經閃過一絲怨毒。
轉頭看向東陽教諭,李絢面色嚴肅,同時伸手朝洛陽方向一拱:「龐教諭是吧,先生教禮之人,應當知曉,此等之事,那是聖人和天后,又或者是太子,才能下賜的恩典,本王雖為郡王,但絲毫不能逾越,否則就是僭越立死之罪,還望先生宥諒。」
龐建益是東陽縣教諭,統管東陽所有一切教育科舉事宜,位在祭酒教授之上。
他的話很重,但李絢的話更重。
龐建益的臉色微微凝重下來,他沒有想到李絢話雖然客氣,但語氣裡,竟然直接扣下這麼一頂大帽子。
他想要繼續反駁,讓李絢能多多體諒一下民生的艱難,但卻再也無法開口。
如果是其他的理由,龐建益還能開口,但禮法,他絲毫反駁不得。
看著龐建益已久站在那裡,絲毫不退,李絢額沒有多理他的意思,直接看向顧潭,沉聲說道:「顧縣丞,還有第三件事情,便是募兵。」
李絢看著在場抬起頭,滿臉愕然的眾人,然後從身上掏出一塊虎頭大印,平放在臺案之上。
李絢冷聲說道:「本王現以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的身份在東陽境內募兵五十,弓馬刀槍嫻熟者優先,所募之兵待遇等同會稽折衝府府兵,在戰時,一應待遇與會稽折衝府等同,戰時記功,戰後有功之士,可直入會稽折衝府任職。」
李絢這一番話,讓在場眾人,面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李絢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的身份在他們眼裡並不秘密,之前李絢調動圍攻劉氏田莊的兵士,所用的,就是會稽折衝府府兵的身份。
但是李絢在東陽徵兵,這讓他們不由得感到意外,但又有些擔憂。.z.br>
如今,東陽城雖然是已經清除了天陰教的隱患,但誰也無法保證天陰教究竟什麼時候就會捲土重來。
一旦天陰教捲土重來,那麼東陽城怎麼抵抗。
顧潭本來已經做好了之後進行大發役兵的準備,可是現在李絢卻提了出來。
他把兵都徵走了,東陽怎麼辦?
顧潭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為難之色,抬起頭,他的目光剛要看向李絢,但在一瞬間,就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李絢身上的四枚印章上,臉色頓時一肅。
那是婺州刺史令箭,婺州別駕官印,東陽縣令官印,還有如今的檢校會稽府果毅都尉的官印。
然而這僅僅是李絢的一部分身份,他還是當朝郡王,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檢校鴻臚寺卿。
光是這一系列的官職,就知道皇帝對李絢究竟有多信重。
顧潭略作思索,然後小心的拱手,詢問:「王爺所說,只在東陽募兵五十,可是為真?」
「不假。」李絢點頭,說道:「本王要求甚高,東陽能夠合乎資格的能有五十人便已經非凡,其他人,本王已經行文到義烏,磐安和永康三縣,讓他們各縣準備十名弓馬嫻熟的年輕男子,到時再到州城招募一些,武義,金華,浦江,蘭溪等地再招募一些,加上本王麾下已有人員,便能湊足三百精卒。」
如今在李絢等地麾下,從揚州而來的老兵和府兵一共有五十人,後來又在杭州招募了三十人人,如果再算上隗家船隊中,將來也會被編入府兵中的人員,他麾下的折衝府精銳已經超過百人。
除此以外,東陽五十人,其他各縣大概各招收十人,差不多能夠招募夠兩百三十餘人。
剩下的便是州城之中,李絢必須要為婺州州城留足名額。
「王爺這要求恐怕非是一般人所能達到,這恐怕得一些良家子弟,甚至是世家子弟才行。」縣尉康堯立刻就意識到了李絢沒有說出了隱意。
這天下間,普通百姓哪裡有機會去練什麼弓馬,真正弓馬嫻熟達到,都是各大世家子弟。
李絢這除了招攬兵士以外,同時也在招攬人心。
不,不僅僅是如此,他還在隱隱的辨別敵我。
若是那些不願意讓自己子弟加入到李絢麾下的家族,恐怕立刻就會讓李絢的黑名單。
顧潭完全可以肯定,他們這位腹黑無比的南昌郡王,一定會這麼幹的。
「可行嗎?」李絢似笑非笑的看著顧潭。
顧潭微微苦笑,說道:「此事可行,下官原本打算以縣衙的名義招收一部分役卒,不過現在看來,以那些人的高傲,未必會加入役卒,他們跟隨在王爺麾下,也能減輕本縣一些壓力。」
李絢所要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顧潭能夠留下得了的。
即便是強行讓他們加入到役兵當中,最後也只會帶來一堆麻煩。
李絢點點頭,說道:「餘修撰已經起草了一份公文,過會他和顧縣丞共同蓋印便可。」
稍微停頓,李絢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本王需要暫時的徵調綠柳莊園為練兵之地,顧縣丞一會也籤一下文書吧。」
顧潭眉頭微微一挑,下意識的問道:「王爺不是明日就要離開東陽嗎?」
「本王離開,並不意味著會稽府的府兵也離開,他們還需要訓練。」話音稍微一定,李絢面色嚴肅的說道:「此外,東陽的事情還未徹底結束,暫時的留一部分人手在,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
上溪金礦,顧潭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以他對李絢的瞭解,李絢暫時的不對上溪金礦動手,恐怕也是別有算計。
突然,就聽李絢話風一轉,臉色擔憂的說道:「顧縣丞,雖然夏收還有數日之後才開始,但本王還是想要去田間地頭看看,不知道東陽哪一地的糧食已經開始收割,本王去看看,還有戶曹衙門的人,也跟著一起去,本王要看看你們一貫的收稅之法……」
說到這裡,李絢稍微停頓,然後說道:「本王明日便要啟程趕赴州城,若是不去田間看一看,多少有些不放心。」
顧潭站在一側,這時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拱手:「下官遵令,下官即刻安排。」
李絢點點頭,目光落在一旁的箱子上,然後目光看向一側:「餘修撰,子安先生,必興先生,三位一起和戶曹諸人,還有縣學的學子一起,將兩邊黃冊田產相互對照入庫嗎,傍晚之前,本王要一個結果。」
「遵令!」餘澤,王勃,杜必興,三人同時拱手。
下面的檢校戶曹參軍的習應,負責幫忙的程子譜和一眾縣學子弟,同時拱手應諾。
李絢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面色說道:「這些東西,即便是從劉家抄家得來的,也未必一定準確,只能暫時如此為何,將來早戶曹徵稅之事,爾等還等謹慎,若是不鎖錯漏誤差之處,當由顧縣丞親自處置。」
「下官遵令。」顧潭再度拱手。
李絢從縣令位案上站了起來,然後在場的東陽縣一應官吏,面色凝重的說道:「諸位,你們應當知曉,此次夏稅之重,要重於往昔,偏又逢天陰逆賊作亂,不能苛求百姓,所以為了大局著想,還請你們諸位收斂手腳,若有什麼,待夏收過後再說……若有人一意孤行,那麼就也別怪本王下手狠辣了,切記切記。」
「屬下遵令。」在場眾人頓時凜然,現在他們可不敢小看李絢的任何話。
這位南昌郡王在東陽僅僅兩天,就造成了常人無
法想象的恐怖殺戮。
這種時候,誰敢胡亂大意。
但真的嗎,真的沒有人敢肆意亂為嗎?
李絢的眼神逐漸變得幽微起來。
縣衙後臺之中,李絢一個人坐在床前讀史,就在這個時候,門口李竹的聲音響起:「郎君,東陽教諭程子譜求見。」
「請進吧。」李絢放下手裡的書籍,合上,放置一旁,然後才抬頭看向門口,然後就看到東陽教諭程子譜從門口走了進來。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十六七歲,穿著綠色襦裙,看上去有些嬰兒肥,花樣年華的女子。
「見過王爺!」程子譜對著李絢拱手,然後側身介紹道:「這是小女程煙。」
「程煙見過王爺!」女子程煙微微俯身,面目俏麗,眼神清明,和嬰兒肥的臉相頗有不符。
程煙就是當初和劉道定親的女子。
李絢眉頭微微一挑,看向程子譜問道:「先生今日何故攜女來此,可有他事。」
程子譜有些苦笑的說道:「回稟王爺,下官此來也是無奈,因下官主動寫退婚之書,故而東陽城中,對下官和小女已有不少流言蜚語,所以下官暫時的讓小女避避風頭,希望王爺能攜她一起去州城,下官內兄在婺州州衙,任職士曹參軍,故請託王爺帶上小女一起前往州城。」
李絢的目光落在了程煙的頭上,一個詞條立刻跳了出來。
【程煙,十七歲,婺州東陽人,父程子譜,東陽縣教諭,為人嫻靜,喜讀書!】
【可撩】
李絢看著【可撩】兩個字,心裡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這兩個字都多久沒有出現了。
好吧,如今哪怕僅僅是為了這兩個字,李絢也要將人留下。
東陽到州城,雖然距離不遠,但若是女子單獨一人行進,難為會出事,讓她跟在李絢,也是圖一個安全。
「如今的婺州,雖然看起平靜,但暗地裡波濤洶湧,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大的變故發生,先生多做考量,也是應該的,本王允了便是。」李絢笑著答應了什麼,不過一件小事。
「多謝王爺!」程子譜微微一躬,神色有些為難的說道:「下官冒昧,不知可否為小女求一內官文書之職。」
李絢眉頭一揚,隨即恍然的說道:「原來先生是在擔心劉家子,這才會如此……好吧,令千金就先跟在本王身邊,暫時充作文書記事,整理文件。」
劉道直到現在還在上溪金礦之中,隨時虎視東陽。
李絢雖然已經不再將劉道放在眼裡,但程家卻依舊擔心。
考慮到程家之前果斷的簽下了和劉家的退婚文書,李絢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多謝王爺。」程子譜長長的鬆了口氣,轉身看向程煙。
一瞬間,神色滿是感傷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