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希,字立仁,貞觀九年生人,父果音,武德四年,遷居揚州永寧坊,醫術精湛,為人低調,疑為前隋太醫令巢元方後人。」
李絢將手裡的紙張遞給餘澤,疑惑的說道:「這裡面並沒有說,他們是因何懷疑果家就是巢元方後人的,但以孟家的聲譽,當不至於在這件事情上敷衍了事。」
「他們手中必然還掌握有什麼,不過這就要王爺親去玄暢樓,才能有所瞭解。」餘澤笑呵呵的看著李絢,說道:「沒想到,這揚州,竟然還有人在王爺面前玩這等花樣。」
「誰知道呢,或許他們還有其他的心思也說不定。」李絢目光望向車外,感慨言道:「你說如何會這樣湊巧,我們昨日遇到的那個小孩,竟然就是巢元方的曾孫,世事奇妙,無過於此。」
「巢元方精通病因、病機、證候研究,但對疾病醫治之法,自隋末戰亂以來,便無有記錄留下。」餘澤對李絢對巢元方如此推崇,實在有所不解。
「宮廷秘本有載,煬帝時,大總管麻叔謀患風逆之證,全身關節疼痛,不能行動,終日臥床。煬帝命巢元方給予治療,巢氏診後認為,此病是乃是風溼侵入腠理而得。於是,他將嫩羊蒸熟,摻上藥粉給麻叔謀服食,麻叔謀總共吃了半隻羊,久患不愈的風溼病便治好了。」李絢的面色已經嚴肅起來,
這種治療之法,在如今看來會有些神奇,但李絢卻知道,羊肉本身就有溫經通絡、散寒止痛之效。
適量食用一定的羊肉對於風溼類風溼,有一定的輔助治療作用的。
當然,這僅僅是輔助效用。
真正起作用的,還在於巢元方手裡所用的藥粉。
「一個能夠看透病理的人,必然能夠看透藥理,透過藥理治病,必然事半功倍,藥到病除。」說到這裡,李絢的聲音低了下來。
巢元方的研究方向,李絢現在自然不自然的走向了這條路。
如果能夠得到巢元方所剩下的遺書,治不治得了李治的風疾是一回事,但對李絢的醫術肯定有著相當的促進,光這一點,他就能在往後行事中多三分勝算。
世上的醫者,為什麼活得比普通人要長,除了深通醫理藥理以外,自身的身手不弱也是重點。
再加上隨身攜帶的各種藥粉,即便是再險惡之人,想要殺他們也需付出巨大的代價。
「玄暢樓是南梁沈約任建康太守時所建,竣工後沈約曾多次登樓賦詩,有四首最為著名,是南梁文壇上的長篇傑作,傳為絕唱。」餘澤輕聲講述玄暢樓的來歷。
「婺州沈氏出自吳興沈氏,揚州沈氏同樣出身吳興沈氏,江左十六名門的沈氏,家族傳承遍及江左各地,他們才是江左真正的統治者。」李絢臉上露出了無比凝重之色。
大唐也好,前隋也罷,別看統一了全國,但實際他們對南方的統治要遠遠弱於北方。
多年戰事,南北方統治階層雖然不停的變幻,但處於最底層的宗族和地主勢力卻並未有多少變化。
多少年來,世家彼此聯姻溝通,早就形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關係網路,覆蓋整個江南。
朝廷,或者說北方士族想要撕開這張網,滲透進去,難度極大,甚至直接放棄。
前隋時,楊廣對江南的賦稅徵收幾乎是北方的三倍,一戶要繳三戶的稅。
因為如此,楊廣最後死在了他最念念不忘的江都。
大唐以來,對江南的賦稅徵收比重,比前隋要輕了不少,但相比北方而言,還是要重很多。
這也是當年陳碩真起兵的重要原因,朝廷徵收的賦稅本就很重,再加上上下官吏苛刻,一遇災年,立刻就是一場戰亂。
北茅山雖然牽扯到了陳碩真起兵當中,
但這裡面未嘗就沒有江南世家支援的緣故。
朝廷在事後,之所以沒有對北茅山進行處置,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涉入的的確很輕,另一方面,也有江南世家在這其中起的作用,大唐在江南最大的敵人,還是這些世家。
以湖州,杭州和越州為中心的江南世家,即便是最為繁盛的揚州,也不過是這些三吳世家的分支所在。
他們在新的一輪風潮當中,又在充當怎樣的角色呢。
大半邊的明月高懸在夜空之上,清亮的月光灑落在障湖之上,水霧湧起,似夢似幻。
玄暢樓建在障湖之畔,原來層樓疊榭,碧瓦朱甍,近看雕龍畫鳳,華貴至極。
四周街道的馬車來往,輕響幽然。
黑架馬車停在了玄暢樓前,李絢剛剛從馬上下來,一名穿著藍色長袍,面容儒雅,帶一頂灰色璞帽的年輕男子立刻迎了上來,滿臉歉意的拱手道:「清然見過南昌郡王,未曾想王爺親至,準備不足,清然慚愧,還望王爺諒解。」
「無妨,孟家已經幫了很大忙了。」李絢溫和的笑笑,看向三樓上閃爍的人影說道:「走吧,進去介紹一下揚州的英才俊彥,本王明年春闈雖然不一定會在長安,但若是有賢能之才,本王也會向陛下舉薦的。」
現在的李絢,身為婺州別駕,他是有著舉薦賢才的權利和義務的。
李絢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卻清楚的被三樓上的幾人聽到。
「王爺,請!」孟清然立刻讓開道路,請李絢上樓,跟在李絢身後,孟清然的眼中一片火熱。
孟家雖然在淮南道和山南道都有著不少的勢力,但在洛陽和長安,他們能著力的地方太少。
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門閥世家,除了最頂級的門閥世家之外,還有各個大大小小的幾百個門閥世家。
另外還有武將功勳,朝中外戚,官宦人家,還有無數寒門。
每年一場科舉數百人,乃至上千人同時參考,中舉者甚至還不到十分之一。
家世,名望,才具,競爭之慘烈可想而知。
孟家雖然在揚州襄陽等地,家世雄厚,但到了洛陽和長安,他們的能力還是太淺了些。
家族能用在每個人身上的力量就更少了,如果能提前自認識什麼能夠給自己帶來助力的人,那麼不僅方便了自己,也會大大的減輕了家裡的壓力,同時還能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中舉之後的排名。
清然,何來的清然。
難為你和孟浩然同宗了。
玄暢樓佔地並不大,但豪華精緻,雕樑畫柱,細節處格外用心,頗見江南風韻。
孟清然引著李絢和餘澤直上三樓,三樓之上,數位身穿各色綢衣的官人士子已在等候,其中甚至還有孩童。
當先一位,四旬模樣,一身青袍,身材英武,沉穩幹練,氣態軒然,眼神明亮,神色平靜,看到李絢上樓,立刻率眾人拱手道:「見過南昌郡王。」
「李絢見過諸位!」李絢認真的對著在場眾人回禮,恭敬謙和,翩翩瀟灑。
「王爺,請容小生介紹,這位是揚州刺史府司馬,陸兄陸希仲。」孟清然微微低聲,之前還有的一些自豪,在眼前之人的面前,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揚州刺史府司馬?」李絢眉頭一挑,下意識的問到:「陸兄不是揚州人?」
陸希仲拱手回道:「在下吳郡吳縣人,顯慶三年進士,兩年前調任揚州刺史府司馬。」
揚州刺史由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任,但揚州刺史府和揚州都督府是兩套人馬。中文網
雖然揚州都督府也有不少人在刺史府任職,但都偏向虛務,只有擔任揚州刺史府的官吏才是實任。
這位從五品下的揚州司馬,恐怕就是整個揚州城,負責實務最多的人。
李絢側頭看了一眼孟清然,孟家能那麼快找到巢元方後人的下樓,陸希仲功勞甚大。
等等,吳縣陸氏。
相比揚州這些世家,吳郡陸氏,那才是整個江南真正的龐然大物。
李絢眉頭一竇,腳步一停,看向陸希仲:「不知陸兄與故崇文館侍書學士陸公如何稱呼?」
「那是家伯父。」陸希仲認真行禮:「吳郡陸元方見過南昌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