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宮前,宗室,朝堂,諸王諸世子,諸相諸大臣,俱都身披白麻喪服,恭敬站立,莊嚴肅穆。
整個隊伍之中,沒人開口說一個字,甚至就連呼吸都無聲凝滯起來。
李絢莊肅的站在嗣鄭王李敬和霍王世子李緒的中央,垂目低頭。
就在此時,太子宮門大開,一道人影穩步走了出來。
李絢抬頭一看,赫然正是內廷大總管王福來。
「諸王大臣拜祭孝敬皇帝於斯!」王福來一擺拂塵,退步恭敬站立一側。
隨即,韓王李元嘉,霍王李元軌,左相劉仁軌,右相戴至德相繼邁步進入太子宮。
李絢緊跟著在李敬之後,沉步朝太子宮中走去。
宮內白幡高掛,香火瀰漫,五月暑日,竟有絲絲寒意。
太子宮中不見任何一名侍衛,但沒人敢在此刻有絲毫妄動。
靈堂之前,太子率更令李儼,太子僕令侯成站在左右兩側,低身拱手。
靈堂之內,雍王李賢,英王李顯,相王李旦,身披麻衣跪在左側;太子妃裴氏,太平公主,廣平縣君跪在右側。
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一身黑色長袍站在一側,面容憔悴,眼神中滿是痛苦。
「弘中兄,節哀!」韓王李元嘉上香之後,對著老者沉沉拱手。
老者只是淡淡的點頭,之後不管是對霍王李元軌,還是左相劉仁軌,右相戴至德,俱都是一副淡然面孔。
「裴翁節哀!」李絢拱手,後退一步,然後對著太子妃裴氏,太平公主相繼拱手,然後走出靈堂,目光去落在了左側的雍王李賢身上。
暗流洶湧!
剛才的那一位,赫然正是太子妃裴氏的父親,左金吾衛將軍裴居道。
丘神積如今還是左金吾衛中郎將,而另一位左金吾衛將軍,正是程處弼。
依舊無人開口,當李絢重新走出到太子宮門口的時候,之前站在這裡的王福來已經不見了蹤影。
站在門口的,赫然已是一名身穿金甲,外罩白麻喪服的五旬將軍。
這個人正是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新
今日,太子宮中,北衙禁軍,南衙十六衛,各衛大將軍,將軍,中郎君,俱都未來至此。
來的只有孝敬皇帝李弘的岳父左金吾衛將軍裴居道,以及雍王李賢的岳父,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
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是故上柱國、兵部尚書、左驍衛大將軍、幽州都督、清河郡公房仁裕四子。
清河郡公房仁裕這一生最大的功勳,不是早年就投靠了太宗皇帝,也不是他在廢王立武中鮮明的支援了武后。
而是他在任揚州長史任上,親手平定了天陰教陳碩真起事,功拜兵部尚書、左驍衛大將軍。
當年的其他兩位功臣,婺州刺史崔義玄在離任婺州之後,任御史大夫,奉召審判長孫無忌。
司功參軍崔玄籍,在離任婺州之後,先後任隴州長史,歸州刺史,荊州大都府司馬,如此任職蔚州刺史,官途順遂。
當年之戰崔義玄、崔玄籍倒也罷了,最重要是房仁裕,他是雍王妃房氏的親父,一旦李賢即位,他就是國丈。
李絢轉身看向靈堂坐在,就在人人進入靈堂之後,先向雍王李賢,英王李顯,和相王李旦行禮,躬拜之後,再向太子妃裴氏行禮,原本看似平常的一幕,如今卻顯露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太子妃和裴居道的身前擠滿了人,早已被遮得看不見,而雍王李賢那邊則井然有序。
李絢如今即便是站在太子宮門也已經能看清楚李賢的模樣,溫文爾雅,沉著穩重。
李絢轉身,
混在人群之中,朝外走去,面色肅穆。
來到房先忠的身前,伸手躬身:「房翁!」
「南昌郡王請起!」房先忠雖然在用力的遮掩,但眼神之中的悲涼,卻絲毫都遮擋不住。
李絢點頭,然後轉身而走。
皇帝的這一手,可真的是殘忍啊!
太子李弘還未下葬,在他五七這一天,就已經開始明確的向諸王諸大臣暗示,下一任太子將是雍王李賢。
左金吾衛大將軍房先忠作為雍王岳父,站在太子宮門口送客,足以讓人浮想翩翩了。
這一手對太子妃,對裴居道異常的殘忍,然而房先忠也未必覺得好過。
房家歷來以謹慎自保為家訓,早年的同族房玄齡後人的下場讓人唏噓。
房仁裕是房玄齡的族叔,房先忠是房玄齡的族弟,也是房遺愛,房遺直兄弟的族叔。
房玄齡一脈因房遺直,高陽公主謀反案,弄的家族崩離,就連房仁裕早年也受到牽累,如果不是婺州一戰,恐怕他們一家也難以重新崛起。
看慣了人事起落,又對如今的朝局有深刻認知的房先忠,心裡才會有所擔憂。
唯恐孝敬皇帝的今日,就是自家的明日。
再加上他和裴居道多年同僚,如今更是感同身受。
真是難得的清醒!
李絢目光從房先忠的臉上掃過,也不由得為之驚歎。
略一細想,他就知道這一切的根本原因,還是來自武后的強大壓力。
沒有人比他們這些皇宮近臣更加清楚,在太子李弘病逝的這一月時間裡,天后究竟明裡暗裡的佈置了多少棋子。
沒人知道,皇宮深處,帝后之間的權利搏殺究竟到了何等慘烈的地步。
李絢搖頭,別看他最近在洛陽出了不小的風頭,但也僅此而已,在如今的朝堂大佬之中,依舊是邊緣的小透明。
李絢跟著嗣鄭王李敬的身後,一路無聲的向前行。
四周的諸人也是一樣,不知道多少人心裡在琢磨剛才那一幕。
皇帝如此安排,怕同樣也是出於政治權利的平衡。
太子李弘雖歿,但如今有李賢接替,朝野人心,就今天僅僅一遭,就已經徹底轉變。
這一手著實高明,但卻還是傷害到了一些人,可這又是沒辦法的。
就在此時,前行的腳步突然停下,李絢下意識的抬頭,赫然就看到在前方,皇宮總管王福來站在宮道之側。
左相劉仁軌,右相戴至德,中書令郝處俊,門下侍中趙仁本,一眾宰相,尚書都停在了他的腳步之前。
李絢回頭,後方眾人陸續的從太子宮中走去,速度比平時要快幾分。
似乎是看到了某個人出現,王福來眼睛一亮,然後站立於宮道中央,沉聲喊道:「陛下口諭:後日大朝,令諸王諸臣,東都一應五品以上文武官員,悉數到參。」
「臣等遵旨。」李絢恭敬的躬身行禮,其他人亦是同樣。
李絢心裡一數,後日就是六月初一,太子亡故三十七日,百官除喪,同樣也是每月朔日朝會之時。
五月,因太子病亡之故,故而朔望朝會全數停罷,直到三十六日之後,正好六月朔朝。
李絢頓時眉頭一跳,神都五品以上文武官員,李絢如今是正五品下尚藥奉御,正四品下的通儀大夫,檢校左千牛衛中郎將,更何況他是當朝郡王,這一次的朝會,他也要參加了。
李絢的腦海中,閃過之前出現的那麼多朝堂宰相和六部尚書。
他們從長安趕至,怕也是為了這場朝會。
朝野這一個月來積攢的朝政要做個統一
處理,同時,李絢有種感覺,他的婺州長史之職,也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