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不可覺的腳步聲突然在門外響起。
李絢下意識的回頭。
在門外,一名穿著青色男子長衫,帶著黑色璞帽的三旬女侍隱約站立門口。
“王爺,裴翁,殿下有令,接小女郎入太子宮敘話!”中年女侍樣貌平平,不施粉黛,聲音柔和,但很堅定。
“原來是胡尚儀!”裴廣孝從胡凳上站了起來,對著站在門口陰影下的來人微微躬身。
“不敢,裴翁客氣了!”胡尚儀有些惶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甚至還稍微退了半步。
宮中除皇后,四妃,九嬪,婕妤,美人,寶林,御女,才女等皇帝的妃嬪之外,還有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
尚宮、尚儀、尚服、尚食、尚寢、尚宮都是正五品的女官。
李絢透過房門看向胡尚儀,心中瞭然,宮中女官多重才德輕容貌,胡尚儀雖是太子宮中女官,但能力絕對出眾。
尤其如今宮中是武后執掌,陛下又多病,所以鮮少有人能從女官而至妃嬪,宮中風氣一時清朗。
“太子妃可還好?”裴廣孝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殿下已經向聖人和天后請罪,那枚中天夫人印雖然是殿下隨手雕刻出,用來賞賜晚輩的玩物,但這一次鬧出這麼大風波,殿下過錯也有不小。”胡尚儀輕輕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從裴詩彤甦醒到現在,總共也不過只有片刻功夫,訊息已經傳到了太子妃那裡。
要麼是這宮中風漏的跟破房子一樣,要麼就是太子妃也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太子李弘雖然已經病逝,但他原本手下的那些人就真的都散了?
要知道李弘雖然身體病弱,但在天皇李治的支援下,是可以和武后相抗衡的。
他手下的那些人,要麼已經心喪離朝,要麼歸入雍王李賢麾下,要麼投入天后懷抱……
還有一些私人,則落入到太子妃裴氏的手裡。
如果一切平靜,無事發生,那這些人自然會悄然隱沒,可一旦有事,這些人爆發的力量也不可小覷。
“既如此,那麼裴姑娘就請隨胡尚儀去見太子妃殿下吧!”李絢突然轉身,對著裴廣孝拱手道:“裴翁,現在天色尚早,小王今夜就不留宿宮中了,明日再看看望裴姑娘!”
“多謝王爺體諒!”裴廣孝非常客氣的點點頭,神色一時間舒緩了下來。
“小王告辭!”李絢目光看向了床上的裴詩彤,這才發現裴詩彤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李絢,眼中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平靜,但又死死的鎖住李絢的身形。
【裴詩彤,洛陽縣尉裴齊哲幼女,年十二,執念復仇】
提示詞條突然間又跳了出來,李絢目光閃爍,想起之前裴詩彤所說的話,他心裡明白,這事還沒完。
微微點頭,李絢退出了尚藥局的宿房,在門口對著胡尚儀微微點頭,胡尚儀退後半步躬身,眼睛都沒抬一下。
李絢和胡尚儀之間沒有任何交流,他便快速的離開了這裡。
這裡雖然是尚藥局的宿房,但如今早已經被各方徵用。
裴廣孝是宗正寺卿,李絢這個南昌郡王還在他的管轄之下,太子妃的人來了,他更得避嫌。
尚藥局的院落中如今人影寥寥,但誰知道暗中有多少人在死死的盯著。
尚藥局負責皇帝醫藥事,但多為跑腿煎藥一類的職司。
如今高宗皇帝因風疾故,身邊天下名醫不計其數,診病,給藥,甚至煎藥的職司有時都會被搶過去。
尚藥局更多負責管理藥材和運輸藥材的職司。
走在皇城之內,黑暗之中,零星幾點燈火在遠處閃過。
李絢雙手攏在袖中,穩步前行,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目光卻望向宮城的方向。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先是諸王覲見,太子病逝疑雲徹底消除,然後尚書省凌厲出手,徹底清除了天陰教和無生道在洛陽的據點。
天陰教死了一個長老,一個堂主,還有無數的嘍嘍。
無生道倒了一個副堂主,之前他們在整個洛陽無數官宦人家佈置的暗線也被連根拔起。
皇帝和皇后手段之凌厲,讓人膽顫。
李絢雖然在這裡面做了不少的事情,但是他總覺得,即便是沒有他,皇帝和皇后一樣做的不會差。
其他的倒了罷了,關鍵是今天晚上,洛陽縣尉被滅門案已經解開了絕大多數謎團。
只要那枚中天夫人印找到,一切就會了結,只是正是如此嘛?
“啪啪啪!”一陣打板子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
李絢微微一愣,思緒收回,快步走出黑暗宮巷。
一出巷口,前方立刻明亮了起來。
前方不遠處就是則天門,十數名還沒有離開的官吏站在宮門一側,在遠遠的看著,似乎有什麼人在受杖刑。
有誰觸怒天后了嗎?
李絢下意識的快步走了出去,走到了人群后,此時能清楚的看到眾人都臉帶不忍之色。
李絢此刻身穿一身正五品下的緋色官袍,在一眾人中並不顯眼。
此時有不少人看到了他,但都是微微點頭,目光依舊望向在則天門下受刑的那個人。
“嘶!”李絢僅僅看了一眼,整個人就愣住了。
透過人群,在則天門明亮的火光下,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趴在地上,一旁的兩名千牛衛正不停的杖擊著。
“雍王……怎麼會是雍王?”李絢剛剛說完,就忍不住死死的捂住了嘴。
“據說是因為雍王往日行事不檢點,天后震怒,故而略是薄懲,杖二十!”
一個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李絢回頭,這是一名穿著正六品綠色官袍的瘦削年輕人。
看到李絢目光看來,對方立刻拱手,壓低聲音道:“在下來遂,年初任太子舍人。”
李絢的眉頭立刻一挑,看向對方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
太子舍人,掌行令書、表啟,隸右春坊,秩正六品。
看眼前這人的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紀,十有八九是官蔭子弟,擔任太子舍人不過是鍍層金。
只可惜,這層金沒鍍成,可能還要沾上一層泥!
“雍王!”李絢指了指正在捱打的雍王李賢,又指了指來遂,苦笑了兩聲,拱手:“李二十七郎,授尚藥奉御。”
“久仰!”來遂似乎並不知道李絢是誰,而且也並沒有太關心,湊近了低聲說道:“雍王風評向來不善,這一次似乎是被天后直接抓住了把柄,震怒之下,直接拉到了宮門之下刑杖!”
來遂似乎對李賢瞭解不少,李絢微微點點頭,這種常年在長安和洛陽的官宦子弟,自然對雍王李賢更加了解。
只不過今天這事,李絢的腦海中立刻閃過今天從雍王府離開的場景。
他今日之所以能徹底鎖定雲韶院,就是因為在雍王府中藏著幾名清倌人,一調查這些清倌人的身份,立刻就查到了雲韶院。
李絢本來就因為蘇家父女之事對溫柔坊特別敏感,一找到間接證據,立刻毫不猶豫的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