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
晏修過來時祝思嘉尚在沉睡中。
馨兒疲憊道:“奴婢們方才明明已經去叫了娘娘三回,可還是不見她醒。好在奴婢仔細檢查了一番,娘娘未曾受傷。”
晏修:“今夜這番響動都沒將她吵醒?”
馨兒搖頭。
晏修:“下去吧,朕去看看她。”
剛邁進寢殿,晏修就察覺祝思嘉寢殿裡有不同於以往的異香。
為防止“貓妖”再次突現,長樂宮加強戒備,禁軍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外面,就連房頂上也有幾名緊急召回宮的護龍衛鎮守。
寢殿裡亦是燭火通明,可祝思嘉卻睡得極沉。
晏修坐在榻邊,把她的手輕輕塞回被子裡,俯下身默默注視她。
她的唇角有一道淺淺的痕跡,晏修幾乎是和她貼著臉才看到的,乍一看,像被蹭花後又經過擦拭的口脂殘留,可沒有女子睡前還要塗抹口脂的。
倒像是被擦拭掉的血跡。
晏修索性朝她唇角處仔細嗅了嗅,確實是血的味道。
那是為何人所擦拭?她都昏睡成這樣,總不能是她自己。
他忽然直身站起,快步走向案上擺放的香爐,一腳將它踹到幾尺遠,到殿門處吩咐道:
“傳太醫。”
一炷香後,先一步到長樂宮的並不是太醫,而是傅逐和碎玉。
今夜在太醫院值守的韓太醫慢他二人幾步到來。
方才被晏修踢飛的香爐已經被宮人收拾好,連著香灰香料一齊擺放在托盤中。
已過深夜子時。
晏修姿態隨意地坐在軟椅上,一手重重地揉著眉心,另一隻手隨意動了動手指,諭令韓太醫:
“先給娘娘把脈,出來再查這裡面加了什麼不該加的東西。”
馨兒請韓太醫進寢殿,待他給祝思嘉把脈完畢出來,確認她沒有任何大礙,又端著托盤走到一旁埋頭鑽研。
晏修抬眼瞥向傅逐和碎玉二人,眼窩上凹出淺淺一道褶,他問:“你們兩個又過來幹什麼?若是請罪,自行下去領罰。”
傅逐咳了咳:“啟稟陛下,臣等確實要先請罪,但請容陛下聽臣稟報完另一些事。”
碎玉低垂眉眼沉默著。
晏修:“直言。”
傅逐瞄向韓太醫:“不宜為外人所知曉,待韓太醫檢驗完畢,微臣再說與您聽。”
晏修險些沉不住氣:“那傅大人倒是說說,你與碎玉請的是何罪,又該得當何罪?”
傅逐面不紅心不跳答:“今夜危急之際,臣救人心切,擅闖了娘娘寢殿,還請陛下恕罪。”
晏修差點坐不住,又問碎玉:“你呢?”
碎玉:“屬下得知貓妖鑽進長樂宮,擔憂娘娘安危,擅闖娘娘寢殿,還請陛下恕罪。”
一旁的韓太醫嗆了幾聲,幾人立刻朝他盯過去,韓太醫尷尬道:“老臣被香灰嗆到了,還請陛下恕老臣御前失儀之罪。”
晏修想到祝思嘉唇角那道被擦拭過的痕跡,氣極反笑,救人竟是要救到對祝思嘉上手的地步?
卻礙於外人在場不好發作,只能先問韓太醫:“可查出爐中有何異常?”
韓太醫端著托盤走到幾人中間:“啟稟陛下,香爐中被多加了一味迷藥,娘娘今夜才會出現昏睡的症狀。”
晏修:“知道了。”
韓太醫退下後,傅逐低聲呢喃:“這下就更加證實了臣的想法。”
晏修:“說。”
傅逐卻先讓碎玉描述他今夜所經歷的情形。
碎玉連同上次他秘密發現貓毛之事,一併交代清楚。
自從上次他失職讓貓妖潛入長樂宮,又趕在禁軍之前藏好發現的貓毛,他就比旁人格外多了個心眼。
他選擇秘密藏下貓毛,只因擔心這是簡簡單單的後宮鬥爭,便生了個臨時護住祝思嘉的心思,心想著大不了事後再查,並未顧及其中藏了諸多玄機。
這段時間碎玉確實在秘密調查貓毛一事,更是聚精會神留意宮中風吹草動。
遺憾的是他始終慢人一步,當看見那道巨影跳進祝思嘉寢殿時,他遲疑了片刻才追進去。
就是這半刻的遲疑,讓他與貓妖失之交臂。
他潛入寢殿,只見祝思嘉靜靜躺在床榻上,嘴角處往外溢有血液,地上還有一張碩大的貓皮。
就在此時,碎玉聽到門外傅逐低聲說話的聲音。
他無法確認傅逐這一次會不會公事公辦,情急之下伸出手指蹭掉祝思嘉唇角的血,撿起地上的貓皮便往外跑。
隨後傅逐推門入內。
碎玉緊貼在窗邊站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而事情發生的這整個過程,祝思嘉甚至都未睜過一次眼。
晏修得知前因後果,並未對他們二人的無禮之舉產生介懷,他抓住重點質問碎玉:
“朕若沒記錯,你發現貓毛時正逢貓妖第二次現身宮中。彼時關於昭儀是貓妖所化的流言,尚未傳播得漫天遍野,你又是如何未卜先知貓妖一事會牽連於她?”
碎玉:“屬下並非未卜先知。”
他將在百味齋聽到的一切盡數告知在場二人。
傅逐:“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流言最早是在百味齋生成的,那個道士大有來頭。”
晏修:“可還記得百味齋那幾名女子的相貌?”
碎玉:“屬下未曾見過她們的相貌,但屬下知道其中一人的名字,便是從羅陽手下逃生的城南富商賈氏次女賈若。至於其餘之人的具體身份,可從百味齋掌櫃處得知。”
傅逐輕皺眉梢:“是她啊。”
晏修:“去順著賈若查,後日午時前把那名道士的底細查清楚。”
查個人倒不算難。
傅逐又道:“如此,來龍去脈臣心中已瞭然。這確實是一樁以貓妖為幌子的後宮爭鬥,能指使手下人在宮中來去自取,幕後之人定有非凡的家世與手段。且深知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超過昭儀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
“倘若成功構陷娘娘是貓妖所化,不論陛下是否會與昭儀離心,但礙於前朝後宮乃至天下人對昭儀的討伐,昭儀遲早會遭受影響。”
晏修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張總愛纏著他叫表哥的臉。
傅逐:“假扮貓妖之人手段再如何高明,也總有露出破綻的時候。今夜這香爐裡的迷藥,便是最大破綻。方才韓太醫說這味迷藥並非普通迷藥,而是源於西域,只要精準掌控用量便能控制吸香之人的昏迷時長。顯然,下藥之人不小心失手,這才導致娘娘久睡不醒。”
“不過還請陛下放心,宮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下一個行兇目標,唯獨娘娘最為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