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您到底在找什麼啊,您歇一歇吧!”
逸王府雜物小院內,傳出十一憂心如焚的聲音。
而晏行站在他面前,攔都攔不住,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四處翻找搜尋,似乎是想在院落裡找出什麼東西。
他累到渾身被熱汗浸溼,從某個積灰甚厚的箱子中,翻出一卷發舊的聖旨。
逸王府收到的聖旨數不勝數,可以往那些聖旨,哪份,不是被他恭恭敬敬放在書房裡妥善保管?
唯一被扔進小院裡這份,想也不用想,定是先帝當年賜婚那道。
晏行如獲珍寶,小心將聖旨攤開,逐字逐句唸完上面的內容後,喃喃自語:
“我和她本該是命中註定的一對,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我悔了,我真的悔了。”
那些他原以為的黃粱一夢,卻是上輩子的祝思嘉,真實經歷過的十六年。
十六年被困逸王府不見天日,十六年無子嗣無所出淪為西京笑柄,十六年硬生生磨軟了她自風雪中養就的一身傲骨。
最後死狀悽慘,身子在他懷裡一點一點涼掉。
自家主子近日異況連連,今日更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於府中懷念宮裡那位,十一頓覺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至頭皮,只差沒上前捂住晏行的嘴:
“王爺,難道您忘了前幾日,燕王府已經收下您送出的婚書了嗎?這個時候您可千萬別再犯傻了啊!”
祝思儀生辰那日雖與他鬧翻,晏行花整整一個月時間,日日登門求見,被祝思儀連著拒絕了他整整一個月,事後二人才和好。
也是在祝思儀被他哄好後,他送出了那張她等待多年的婚書。
若是不出意外,明年三月,他將不顧一切非議,十里紅妝,風風光光迎娶祝思儀進門。
聽到“婚書”二字,晏行非但沒有冷靜下來,反倒愈加躁動:“十一,備馬,本王要去燕王府退婚!”
十一趴在地上死死扯住他的腿不放:“王爺您稍安勿躁,大小姐等了您這麼多年,有什麼問題可以當她面問清楚,何苦用這種方式寒她的心呢?”
晏行緊緊攥著聖旨,頹喪地坐在地上:“寒心?你說得對……十一,你說得對,咱們不去燕王府了。”
如果上輩子,不是她把那碗啞藥換成了劇毒,怎會讓祝思嘉香消玉殞?
憑什麼他的思嘉要孤苦伶仃獨赴黃泉,而她卻能安然無恙做這麼多年的大秦太后?
她該為此事付出代價。
晏行壓下滔天怨氣,跟個沒事人一樣,彈指間,變回平日的高潔君子:
“十一,你說宮中今年還會舉辦臘八宴會麼?”
……
北境的雪下到了西京。
一片又一片狀似鵝毛的雪落下,肅穆莊嚴的黑色皇宮銀裝素裹,天與地之間舉目望去皆是一片蒼白,分不清何處是界限。
西京從未下過這樣大的雪。
大雪紛紛擾擾,祝思嘉執意要外出賞雪。
長樂宮的人勸都勸不住:“婕妤,您本就羸弱,萬一凍壞了身子怎麼辦?若是讓陛下知道您外出賞雪,咱們會受罰的。”
祝思嘉早早就換好了衣服,還特意穿了尚衣局送來的狐毛長靴。
冬衣厚重,穿在她身上卻毫無臃腫之感,大紅大紫這種容易尋常人容易穿得俗氣的顏色,反倒襯得她明豔照人,似將要覆雪的牡丹。
“不用擔心,西京的雪可遠不及北地。”祝思嘉繫好斗篷,兜帽罩住她巴掌大一張小臉,“朱雅,你陪我一起去。”
朱雅望著殿外的雪,興奮地躍躍欲試:“婕妤若是同意讓奴婢去玩雪,奴婢便跟著婕妤一塊去。”
祝思嘉笑道:“你大可放開了手腳玩,有我在,宮中何人敢說教你?”
主僕二人從長樂宮出發,一路朝太液池走去。
聽說太液池的蓬萊洲雪景乃是宮中一絕。
剛開始看雪、玩雪時,朱雅還覺得稀奇,但在雪地裡待久了難免索然無味,手爐也捂熱不了她凍得通紅的手,現在一心只想趕緊到蓬萊洲歇腳。
祝思嘉見她上躥下跳、不斷哆嗦,想法子轉移她的注意力:“昨日你是怎樣糊弄陛下的?”
畢竟這麼多的炭放在宮內,她又不煉,難免引起晏修懷疑。
朱雅口中吐出陣陣白氣:“奴婢自然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北境災情嚴重暫作觀望、不宜大肆冶煉為由說服了陛下。陛下是通情達理之君,自然也覺得此計可行。”
北境本就以畜牧、遊牧和產出各類礦石為主,植被與林木雖多,但始終不是主要的產炭之地,因此炭火成了北境諸城皆急需的物品。
但現在有了朱雅從苗疆帶回來的炭,北境這個冬天就不會再死傷無數、流民四起。
朱雅接著道:“不僅如此,還有炭不斷從苗疆運到西京呢!當初是婕妤說的,越多越好,所以奴婢便獅子大開口,拿陛下給的錢從苗疆訂了兩千車。”
“前些日子運進西京的,不過才三百車。苗人還在不停製炭,昨日又運來三百車在路上,還剩一千四百車。”
祝思嘉好奇:“什麼?你就不怕苗疆人見大秦受災,趁火打劫、坐地起價嗎?”
上輩子,苗疆便是趁秦周齊三國同時購炭時,狠狠賺了一筆錢,原本貧瘠的苗疆一夜之間富得流油。
所以,祝思嘉才百般篤定苗疆一定能買得到炭。
朱雅胸有成竹:“苗疆人一文錢都不敢漲!奴婢在蜀地時,主動結交了蜀地大將杜老將軍。杜老將軍之威名響徹苗疆,在苗人面前報他的名字,能讓苗人聞風喪膽。”
“而且奴婢親自深入苗疆王都,將苗疆二王子請至益州作客。”
“在杜老將軍的親眼見證下,與二王子一式三份簽訂了協議。不僅以量大之名把炭火的價格壓下來了,協議還規定,無論何時苗人都不得坐地起價,不得以次充好,不得缺斤少兩。”
“杜老將軍手中亦有一份協議,他答應協助奴婢,在炭火運進大秦時先行檢查一遍,才敢運至西京。若不合格,苗人就等著吃杜家軍的槍頭吧。”
祝思嘉大為震驚:“這、這……你一個年方二十的女子,是如何有此等遠見和魄力的。”
這朱雅簡直就是經商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