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過去多久,碎玉傷得這般厲害,人說不定還沒養好呢,就下地行走。
馨兒以為他特意過來一趟,只為送傘,正要上前,碎玉把傘攏了攏,藏在身後:
“馨兒姑娘,您推著娘娘走,在下跟在一旁打傘。”
“也對。”馨兒後知後覺,“若我替娘娘打傘了,誰又推著娘娘走呢?還是碎玉大人想的周到。”
祝思嘉偏著頭,越過馨兒的背影看向碎玉:
“怎不好好留在你帳中養傷?把傘放下,先回去吧。”
碎玉:“娘娘,屬下的傷已無大礙。”
祝思嘉沉默不語,只是靜靜注視他。
以往她下達何種命令,碎玉都會照做不誤,可今日他就像鐵了心要替自己打傘一般。
真是個犟的。
碎玉面上滿是恭敬,低垂眉眼去看腳下細軟的沙子,耳畔是不遠處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終於,只聽見夾在在風中一股微弱的無奈嘆息:
“罷了,既然你執意想跟著,替本宮撐傘便是。”
在抬頭回應她前,碎玉的嘴角悄悄彎了一下,轉瞬即逝:“屬下遵命。”
……
海灘邊熙熙攘攘,全是肆意玩水的少年少女。
更大膽些的少年郎,直接脫掉上衣,光著膀子鑽進海浪裡,羞得一眾千金面紅耳赤。
過一會兒,他們才在遠處的海面上露出腦袋,張嘴一笑,就是滿口潔白的牙:
“原來在海里玩水是這種感覺,還以為多困難呢。”
有少女好奇:“何種感覺?”
世家少年調皮道:“多說無益,不如下來同遊?”
少女:“你!你無恥!”
祝思嘉看著眼前一幕幕,絲毫不掩面上笑意,青春正盛、年華正好的人,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最吸睛的存在。
馨兒本想提醒眾人她鳳駕到此,祝思嘉伸手阻撓:
“不必,讓他們盡情嬉鬧,好不容易離開西京城到海邊一趟,就不必拘著他們講究西京的繁文縟節。”
話雖這般說,但想有人不注意到她也難。
譬如今年年初,才剛升任為門下侍郎黃成黃大人家的獨女,黃玉菡。
黃玉菡人如其名,今日也穿了身輕盈的鵝黃色襦裙,嬌滴滴水靈靈的小丫頭,正帶著自己的貼身侍女向祝思嘉行禮:
“臣女拜見昭儀娘娘。”
有些面生的一張臉,祝思嘉還是在腦中回憶許久才記起來她是何人。
祝思嘉抬手:“黃小姐不必客氣,平身。”
黃玉菡盈盈起身,沒有離開的打算,頂著烈日站在祝思嘉身旁,白嫩的臉蛋被曬得通紅,一副有話要說的躊躇模樣。
她這個歲數的小丫頭臉皮薄,若有求於自己,必然是不敢搶先開口的。
祝思嘉不介意替她做個順水人情,又等了片刻,見她當真毫無去意,想必是誠心想求,才指著海面悠悠試探道:
“黃小姐,大好時光,為何你不與同齡的夥伴們共享,反倒要待在本宮這個無趣之人身邊。”
黃玉菡被她說得面上青一陣紫一陣,像冬月掛滿枝頭的柿子,又打了一層霜,反倒甚是可愛。
馨兒憋著笑看她,碎玉板著臉沒動。
黃玉菡鼓足勇氣,上前一步跪在祝思嘉面前:“娘娘聰慧,臣女確實有事要求娘娘。”
祝思嘉:“何事?先起身再說。”
黃玉菡被婢女攙起來,手指絞著自己的長裙:“臣、臣女想知道,侯爺他現在可有婚配?”
能向祝思嘉打聽的,自然是有關祝元存的事。
祝思嘉搖頭:“尚無,武興侯是個不著調的,西京城有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
黃玉菡笑得愈發嬌羞:“娘娘,若臣女說臣女願意呢。”
祝思嘉愕然:“黃小姐,你沒開玩笑?”
且不說別的,單論祝元存和姜嫄一事,就在琅琊城內傳得沸沸揚揚,多少原本看好他的世家高官都驟然失望,恨不得讓自己的女兒離他離得遠遠的。
祝元存放走姜嫄一事非同小可,有說他是性情中人,性格溫良柔善的;也有說他會為女子所害的,晏修能忍他一回,不代表能忍他一輩子。
若他以後步上燕王的後塵,嫁進武興侯府的姑娘不就倒大黴了?
這群當官的沒幾個人真正在意自己女兒的幸福,卻都極其在意家族的名聲,一聽到“祝元存”三個字,全都無奈搖頭。
其中不乏黃玉菡的父親。
黃家雖不在一流世家行列之中,但黃家前朝時從商,家中財力不可小覷,且是晏修上位後親手扶植起來的,想娶黃玉菡的公子哥並不少。
為何她會對祝元存心生愛慕?
黃玉菡被祝思嘉的反問唬住,笑容僵在臉上,瞧著楚楚可憐的,她抖著嗓子:
“臣女怎麼敢同娘娘開玩笑?娘娘恕罪,臣女愛慕武興侯已久,故而今日毛遂自薦,卻反擾了娘娘。”
祝思嘉嘆了口氣:“黃小姐,本宮若沒記錯,你才及笄不久吧?”
剛滿的十五歲,十五歲的小姑娘,在她眼裡年紀實在是太小了。
黃玉菡點頭。
祝思嘉:“你應該知曉,本宮那不成器的弟弟都做了什麼糊塗事。男婚女嫁乃人生大事,你當真不介意嗎?”
就算她不介意,可祝元存未必就能短時間內接受她,若當真為他二人強求這樁婚事,男怨女淚必然是婚後之常態。
祝思嘉想借此勸退她。
黃玉菡堅定道:“娘娘放心,臣女略通詩書,並非狹隘之人。人無完人,即便是聖人也有犯錯的一日,更何況侯爺只是喜歡過一個不該他喜歡的人,可兒女私情都是小事罷了。若因此等小事就看輕他,忘卻他為大秦肝腦塗地所做的一切,臣女更瞧不上那群凡夫俗子呢。”
她說得有條有理,有理有據,祝思嘉看著她認真的神色,心生喜歡。
確實是個極其漂亮的姑娘,也確實是個極其通情達理、不拘一格的姑娘,且聽聞黃玉菡待人溫厚,就算是家中沒有子嗣的側室庶母,她都盡職盡孝。
更別提敢大膽求見於她,為自己爭取婚事,說明她並非表面那般軟弱,反倒膽識過人。
可是她這般與姜嫄性子大為不同的姑娘,會讓祝元存心生好感嗎?
祝思嘉決定好人做到底,給黃玉菡吃了一劑定心丸:
“黃小姐的心意本宮明白了,你放心,本宮會替你做這個媒人,只是你們二人有沒有緣分,就全靠你自己了。”
心願已了,黃玉菡欣喜告退。
祝思嘉又讓馨兒推著她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