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曄一個藥方就開了整整半日,她不輕易下筆,而是要先經一番斟酌。
藥方經隨行前來的柳太醫檢查過,他不禁對眼前女醫大感驚奇。
沒想到她用藥居然大膽到這種地步,藥又烈又兇猛,卻又適合祝思嘉的體質,甚至有不少藥是相剋之物。可一旦經過融合,就又巧妙地中和了致命的毒素,化劇毒為良藥。
滿座男醫竟無一人敢大膽到她這般地步。
確實是他們技不如人。
柳太醫拿著藥方大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此方可用之,娘娘的毒有救了!”
殿中眾人皆是一喜,連忙問施曄是如何解毒的。
施曄向眾人徐徐道來,說出這藥的大概構成和來歷,末了,她卻面帶憂色:
“還有一味藥引,民女不知當不當講。”
晏修正要讓人給她準備賞賜,聽聞施曄的話,他大度道:
“盡情說,天下奇藥眾多,只要朕想拿到手,就有無數人主動送上。”
施曄緩緩吐了一口氣:“還需一味龍血。”
朱雅張大了嘴:“龍血?哪個龍,是我想的那個?”
施曄點頭:“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龍,且必是新鮮的心頭血,取十錢。”
任淮不解道:“龍只存在於千百年來人們的口口相傳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見過真龍蹤跡,這要如何找來?”
施曄從容道:“當今大部分人都見過。”
朱雅第一個反應過來,其餘人緊隨其後,目光紛紛投向晏修。
晏修沒想到,施曄所說的真龍心頭血,居然就是他自己。
他自命為龍,又去泰山封禪昭告天下,向前五百年往後又五百年,何人敢與他之功績相媲美?他確實配得上真龍一說。
“取匕首和碗來。”晏修幾乎毫不猶豫,轉身就要朝寢殿走,“敢問施大夫,除去朕心頭一錢血,還需何物?盡數備齊。”
施曄搖頭:“不缺什麼了。”
柳太醫急忙上前,跪下阻攔晏修:
“陛下!您此前在一線天受了不少傷,又歷來勤政少眠,這段時日更是不眠不休不分晝夜照顧娘娘,您的身體冒不起這個險啊!保重龍體!”
任淮見狀也想去勸,但又不敢勸,畢竟要救的人是祝思嘉,他視為再造恩人的祝思嘉。
但柳太醫之所以這般急切,最重要的原因不單是晏修的身體,而是為帝者,平日裡不得隨意傷及體膚,否則是大不敬、大不祥的象徵。
晏修怎麼不知道自己最近人不人鬼不鬼的?但只要能救祝思嘉,搭上他半條性命算得了什麼。
他否決了柳太醫,又叫上任淮:“嘉義侯,和柳太醫一塊,隨朕進殿打下手。”
取心頭血要脫掉外衣,正殿裡女眷眾多,他不便在此處取血。
任淮應了一聲,忐忑跟上了。
……
不一會兒,遠超十錢的心頭血被任淮端出來,幾乎是將小半碗的血。
晏修方才取血時萬般兇險,險些就扎進心房血濺當場。
但即便有驚無險地取了血,但他失血過多,現在已經在祝思嘉一旁的小榻上躺下歇息,柳太醫則急忙出殿去給晏修熬藥。
施曄被這碗誠意滿滿的血震撼到了,她木訥地接過,喃喃道:“不必取這麼多的……”
任淮眼圈紅紅的,哽咽道:“陛下說,他怕一點點血不夠娘娘用,有備無患。”
施曄:“夠了,夠了。既然如此,民女這就退下為娘娘準備頭道的解藥,等藥熬好,這一劑下去,娘娘三日之內必能甦醒。”
“待娘娘甦醒,民女還會準備為期七日的針灸,將娘娘體內餘毒盡數逼出來,屆時,娘娘方可無虞。”
三天,祝思嘉就能清醒。
這是他們入齊以來聽說過的最好的訊息,祝思盈和朱雅激動不已,恨不得抱在一起哭。
任淮也樂得嘿嘿一笑,似是想到了什麼,拔腿就往外跑去了。
他這是要給祝元存通風報信,他們二人向來交好,任淮此舉並不奇怪。
祝思盈還能不懂他們男人之間這些默契?
只是她還在氣頭上,不想見到祝元存,昨夜累得夠嗆,祝思嘉既已脫險,為避免等會兒與祝元存碰面的尷尬,她提前告退。
任淮去雲霞殿找到祝元存時,孫天禪告知他,祝元存高熱不退,這會兒人正躺著呢。
“好端端的為何會發燒?”任淮捏著孫天禪的雙肩,激動道,“這個好訊息若告知於他,你信不信他立刻就能好?娘娘她有得救了!三日之內就能醒來!”
孫天禪震驚:“當真?”
任淮:“自然是真的!”
等他鑽進雲霞殿,祝元存正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唸叨著“姐姐對不起”五個字。
任淮從前不覺得祝元存和祝思嘉長得像,祝思嘉長得這麼好看,祝元存頂多只有她七分的好看,著實可惜。
但近日一一見到姐弟二人的病容,他立即發現了他們眉眼間的相似之處。
他上前拿掉蓋在祝元存額頭上的熱巾:“醒醒,娘娘得救了。”
果不其然,祝元存立刻睜開眼,冒著喉間似刀刮般的疼痛大聲問道:
“當真?任淮,你莫要騙我!”
任淮:“我沒必要拿此事騙你,倒是你,怎麼一下子就病重成這副模樣,不至於吧?還有你殿中是什麼味兒啊,外面這麼多盞燈,奇奇怪怪。”
昨夜不就是和他的小情人生離死別了,給他的打擊這麼大?
祝元存現在還難受著,他無力笑道:“昨夜連夜給姐姐祈福,凍著了。”
任淮:“祈福?原來外面那些東西是祈福用的,你許多的願望真靈,今日一早我和縣主就碰到了神醫。”
祝元存若有所思,眸間不自覺夾了幾分哀傷,他自言自語道:
“太好了,看來神明當真聆聽了我的願望。”
任淮:“你許了什麼願?”
祝元存原話照說,任淮嚇得立刻站起身:
“你瘋了啊!知不知道什麼叫一語成讖!此事你萬萬不能讓娘娘知曉,也不能讓縣主知曉,不然她們會傷心的。”
“待你康復,咱們去遍佛寺道觀,把你犯下的這些口業都消了。元存,你別給我想不開啊,振作一點!陰山以南和西域都還沒打下來呢,我們要讓大秦的青鳥旗幟降臨萬里之外的河山,直逼大食國邊界。”
祝元存:“那是必然,待我病好我再去探望娘娘,免得將自己的病氣傳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