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忽冷忽熱的天兒,把祝思嘉折騰出了一場風寒。
她接連喝了幾日的藥,今日才勉強打得起精神。
祝元存和任淮也在今日正式啟程出征,她掙扎著從長樂宮走了出來,老老實實繫好面紗,親自前去送行。
到太極宮門口時亦巧遇晏修,晏修知道她要去做什麼,雖然顧及她的身子,卻沒阻攔,只是把她往殿內一拉,給她又套了件披風,這才滿意。
晏修和祝思嘉親自將二人送至皇城門口,還賜給他們一人一件號稱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祝元存那件軟甲上,多了個繡得歪歪扭扭的“存”字。
倒不是因為二人體格相當,所以刻意要和任淮那件區分開,而是因為那字是祝思嘉親手繡上去的。
祝思嘉哭得怎一個玉慘花愁了得,她親手替祝元存繫上軟甲,一遍又一遍叮囑他好生照顧自己,叮囑他早日歸家。
祝元存看著這麼醜的字,苦笑不得,祝思嘉不擅女紅,能繡成這樣已經算是下了大功夫。
可他不知道,這個醜得甚至有些滑稽的字,是自己的姐姐受著風寒的磋磨,一針一針繡了又拆、拆了又繡給他繡上去的。
見祝思嘉哭,任淮心中也不好受,無關其他,他只是見不得姑娘家落淚,更何況是曾對他有恩的祝婕妤?
就算他不認識祝婕妤,可見到此等美人垂淚,他也不忍。
他便捏著祝元存軟甲上繡了字那一角,問道:“既然是刀槍不入,為何祝婕妤能用針在這上面繡字?”
晏修:“……”
祝元存:“……”
任淮:“末將失言!末將只是嫉妒,武興伯有個會繡字的姐姐,末將卻只有個愛出洋相的哥哥……”
任河也來給他送行,自己小弟肚子裡那幾斤幾兩,他這個當大哥的還能不清楚?
他敲了敲任淮的腦袋:“看熱鬧不嫌事大,等你把秦軍軍旗插到永安城皇宮,我給你繡一百個淮字行不行?”
祝思嘉聽了兄弟二人對話,成功破涕為笑:“只顧著叮囑我弟弟,忘了叮囑嘉義伯。周國比大秦還冷上數倍,且時疫多發,嘉義伯千萬要當心。”
她抬眼,瞄了眼任淮的手,似在確認他手上的傷好全了沒。
任淮大大方方向她攤開掌心,除了手心有道疤外,並無異樣。
直到他們看不見出征佇列的尾巴,晏修才帶祝思嘉回去。
兩個人坐進馬車,受風寒的人實在沒什麼力氣,祝思嘉蜷在晏修懷中取暖,美眸無神地盯著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晏修擔心她被風吹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果然很燙。
祝思嘉都穿得這麼厚還能被凍著,長樂宮離宮門遠,他吩咐馬車直接駛回太極宮。
祝思嘉暈暈乎乎,仍不忘誇讚他:
“玄之竟惜才至此,方才見兩位伯爺與任將軍當著您的面兒嬉鬧,您也沒有叫他們注重規矩。”
晏修:“都燒成這樣了,還在這兒說這些糊塗話?下次想誇朕,在你清醒的時候誇,那才作數。”
人在病中多了點嬌氣,祝思嘉嘟著嘴:“什麼作不作數的,誇你你還不樂意了……我只是覺得,玄之與小輩們相處得,很融洽。”
晏修:“有多融洽?”
祝思嘉被燒得臉蛋通紅:“我都不敢想,要是做你的妹妹或者女兒,我會有多開心。”
晏修:“……”
真是被燒得糊塗了,沒想到兜兜轉轉,她居然想做自己的妹妹,甚至女兒?
晏修:“朕都不敢想,要是蟬蟬做朕的女兒,會多讓朕不省心。蟬蟬貌美,倒不如給朕生個女兒。”
說完生女兒這話,他的臉跟著祝思嘉一起紅了起來。
幸好是二人獨處,這輛馬車隔音也是一絕,否則被別人聽到,還會誤以為他是個白日宣/淫的昏君。
祝思嘉被他抱進太極宮不久,柳太醫後腳就到。
而她也因為燒得難受,方才在馬車上就被晏修哄睡著了,否則清醒著不知要遭多少罪。
柳太醫給她把完脈,道:“好在婕妤雖發燒,但風寒也即將痊癒,只需服用一帖退燒藥即可。此藥服下,今日退了燒,最多三日風寒也會一併根治。”
晏修點點頭,將柳太醫請到無人的角落,悄聲詢問他:“除卻風寒外,祝婕妤的身子還有何處不妥?”
當初可是柳太醫親手診治出祝思嘉體寒體弱的,如今無需他明說,柳太醫也明白晏修想知道什麼。
柳太醫恭敬道:“啟稟陛下,祝婕妤的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是藥三分毒,此前她一直服用的補藥可以停下,改用一些養身藥膳,和燕窩阿膠等大補之物相佐。”
“以微臣的醫術保證,不出半年,祝婕妤便可孕育子嗣。”
他誤以為晏修急於子嗣一事,此事莫說是一國之君,尋常男子也將其視為尊嚴所在。
畢竟晏修的脈也是他在把。
這位陛下雖日夜操勞國事,可身子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甚至異常優越。
但晏修膝下遲遲無子,質疑他不行的大有人在。
晏修思索片刻後,卻道:“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她無法受孕?”
柳太醫聞言大驚失色,莫非他對祝思嘉的寵愛,當真只是表象?從始至終,他就沒放下過對祝思嘉身份的顧慮?
“這、這,辦法多的是。”柳太醫擦了擦額上的汗,“陛下若同意,微臣可以開一劑苦味極淺的避子湯。”
晏修冷臉道:“不可,除了避子湯,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斷不能傷她分毫。”
柳太醫又是目瞪口呆,真是搞不懂陛下的心思。
晏修:“她才十七歲,朕不願她忍受生育之苦,晚幾年也不影響。”
柳太醫:“可是陛下,十五歲就孕育子嗣的女子大有人在,您無須擔心。”
“擔心?”晏修垂眸,“朕更擔心她為一個孩子傷了自身根基,總之,此事你另尋它法,半年內呈上來。”
柳太醫面如土色退下了。
等祝思嘉的藥煎好,晏修坐回床邊,將她扶起,親手喂她喝藥。
她燒得難受,喝藥時雙眸都是緊閉著,眼睫輕顫出令人憐愛的弧度。
晏修攬著她腰,心想,他比祝思嘉大了六歲,她在他面前,不正是個年輕小妹妹麼?
他可不忍心看自己的妹妹過早遭受生育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