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驚天言論讓在場所有人神色俱變。
晏修果斷攔住欲要上前的白珩,白珩收刀入鞘,面帶狐疑,指著雲姨娘:
“這位夫人,莫非這又是你為保燕王府養子想出來的法子?你可知,欺君之罪,會讓你身首異處。”
雲姨娘又哭又笑,爬到張茵跟前,從她懷中一把搶過祝逾摟著:
“妾身怎麼敢拿此事玩笑?祝逾才是真正的祝元熙啊!祝逾才是妾身與王爺的血脈啊!”
太后怒呵:“你胡說八道什麼!”
祝逾當年可是她親手交到張茵手上的,怎麼可能會是燕王的親生兒子?除非——
她還沒來得及想到最壞的一面,雲姨娘已顫顫巍巍爬到晏修腳下,用力磕頭,姣好的臉上滿是鮮血:
“妾身以性命發誓,口中所說,絕無半句虛言。”
“十二年前,妾身與太后娘娘在同一月誕下男丁。妾身剛出月子後沒多久,主母便從莊上帶回一襁褓中的男孩,對外公開說是她的養子。”
“可惜主母和燕王自己也沒料到,他們二人在房中秘密商議的事,會被妾身無意間聽到。也是那一刻,妾身知曉這名來歷不明的男丁,其實是太后娘娘的親生血脈,是陛下同母異父的親弟弟。”
聽到此處,誰都能猜想道後來發生之事,皆唏噓不已。
唯太后最為激動,她一時無法接受如此晴天霹靂,欲要上前對雲姨娘動手,奈何被護龍衛死死攔住,動彈不得。
她絕望地哭喊:“你這個瘋婦!你給哀家閉嘴!不準再說了!”
晏修冷漠嗤笑一聲,垂眼看著雲姨娘:“繼續。”
長姐被擒,燕王府兵敗,就連自己養了十幾年養出感情的男孩,也不是長姐的血脈。
可這一切,甚至不如晏修此時此刻一聲冷笑,讓張茵害怕。
她幾乎是心灰意冷地看著晏修,腦中浮現的卻是他幼時模樣,這個侄兒怎的就變得如此冷血?
太狠了,他對自己母親太狠了,當真是要誅她的心,叫她餘生都不得安寧,生不如死。
雲姨娘得了指令,滿臉鮮血伴隨她的笑容愈發瘮人。
橫豎都是死,她今日活不成,興許連她的兒子也活不成,說出來還能噁心所有人。
她字正腔圓道:“那夜,妾身聽燕王同主母密謀,說只要將太后的血脈平安養大,讓他日後繼承燕王府的爵位,太后就能保燕王府幾世都享不完的榮華富貴,燕王甚至想挾天子以令天下都可以。”
“無論是元存大公子還是妾身的二公子,凡王爺的親生血脈,都是要給祝逾讓路的。既然燕王府要挑一個毫無干係的孩子做世子,那妾身的孩子為何就做不得這世子!所以妾身冒著殺身之禍,為了自己孩子的前程,將兩個一樣大、模樣又相差無幾的男孩調換了身份……”
“去歲中秋夜,淹死的那個,才是真正的祝逾!才是陛下真正的弟弟!”
太后哭得渾身發麻,無力地坐到雪地上:“不可能……不可能……祝元熙,不可能是哀家的孩子。”
“不可能嗎?”晏修今日只覺得臉都要笑僵了,可每一次笑,又何嘗是他的本意,他緩緩道,“太后,你與陳讓聯手設計淹死祝元熙,以策反燕王的那一刻,可有想過今日?”
“朕的報應未嘗可知,可您的報應,今日不就來了?”
燕王的眼中多了幾分光亮,他忙站起身,又被護龍衛壓了下去,他激動起來:
“什麼?祝元熙難道不是為陛下所害?”
晏修:“害死他,除了致你我君臣離心,朕還能有什麼好處嗎?”
原來一開始,這場局全是太后和陳讓的計謀,他燕王,就是個神不知鬼不覺做了一把刀的跳樑小醜!
他親手斷送了整個燕王府的性命,斷送了自己本可名垂青史的來路。
燕王看向祝逾和雲姨娘,高聲質問:“雲氏,我只問你,你方才所言當真屬實?”
雲姨娘揩掉滿臉血淚:“句句屬實,王爺,您的兒子還活著,兩個兒子都好好地活著呢。”
對啊,他的大兒子雖與他離心,可早就高官厚祿加身;他的二兒子,陰差陽錯之下,竟也還活著,他還沒有絕後。
燕王仰天大笑,言行瘋癲無狀,他數次想衝上前跪到晏修跟前,都被護龍衛死死按住。
情急之下,燕王急得臉紅脖子粗,喑啞蒼老的聲音費勁問晏修道:
“敢問陛下,老臣所犯之罪,當如何?”
雖心中並不對晏修抱有期翼,但燕王還是忍不住發問。
晏修:“本朝律法,謀逆者,誅九族。但朕念在你是未來大秦皇后的生父,念在你昔年之功績及保衛北地之貢獻,功過相抵,免你死罪。即日起貶為庶人,囚於天牢,直至老死,燕王府人員盡數流放崖州,永世不得再入仕。”
沒想到,晏修當真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命。
只是流放之路異常兇險,且崖州遠在五千裡外,荒無人煙,瘴氣叢生,他的兒子尚年幼,如何能捱得過這一路的風霜雪雨?
想他也是縱橫疆場的一代戰神,讓他落得個天牢老死的下場,還不如一刀殺了他來得痛快。
就讓他的命,保燕王府這最後一回吧!
燕王跪地叩首,聲音顫抖:“老臣懇求陛下收回成命。”
晏修:“怎麼?你還想去死不成?”
燕王字字泣血:“老臣自知罪孽滔天,無可饒恕,陛下寬宏大量已是大恩。可老臣願以這條性命,換取小兒一命,換取燕王府諸人另換流放之地,還望陛下開恩。”
晏修:“尊夫人方才的話,朕可不信。”
言下之意,莫非他無論如何也要取祝逾的命了?
雲姨娘搶先哀求:“陛下若是不信,妾身願以死為證!懇請陛下放過犬子!”
說罷,她趁護龍衛全力應對太后和燕王時,忽站起身,一頭撞向庭院中的石燈。
愛子心切,如若祝逾當真不是她的血脈,她何必以命相護。
燕王見晏修的神情稍有鬆懈,便知此事成了,大笑幾聲後,就近,猛地撞向護龍衛的刀刃上。
張茵和幾名妾室通房,連忙伸手捂住孩子們的眼睛。
院中頓時鴉雀無聲,唯餘雪落。
再大的血也蓋不住滿地血腥,人之命數,輕如鴻毛。
晏修久站不動,無一人看得穿他究竟在思考什麼。
許久後,夜幕降臨,他聲音乾澀開口道:“罪臣已伏法,燕王府其餘眾人,一律流放北地,永世末為奴籍。護龍衛,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