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著急彆著急,排好隊一個一個來啊。每家每戶按人頭來算,都是要登記在冊的,先在左邊排隊記名,再在右邊排隊領炭!”
“別擠別擠!人人有份,別爆粗別動手啊,爆粗動手的都滾回家去!怕什麼?逸王府堅決不收你們一分錢,那邊那個姑娘,幹什麼呢?禁止靠近王爺!”
隔著人海,十一的聲音一清二楚傳進馬車裡。
逸王府在西市入口處支起了偌大的棚子,用以分發炭火。
那些被買空的炭是晏行所購不假,沒想到,他居然會大發善心到這種地步,甚至不收錢,這可完全不像她印象裡涼薄寡情的晏行。
護龍衛朝車內問道:“啟稟婕妤,此路不通,是否另換條路?”
西京城主道上擠滿了領炭的百姓,魚龍混雜,衝散了隨行保護馬車的護衛不說,還寸步難行。
車身也因遭受平民撞擊,不斷輕搖。
宮內馬車置於此處十分突兀,難保不會有人見機行事。
現在能護著祝思嘉的,只有他一個護龍衛,雙拳難敵四手,護衛隊不知被擠到了何處,連個影兒都沒有。
祝思嘉支開車窗,朝後望去,毫不在意:
“後面的路也被堵死了,無妨,天子腳下,戒備森嚴,況且還有逸王府的守衛在此維持秩序。他們不過是一群平民百姓,等他們排完了再回去也不遲。”
反正馬車內有炭盆取暖,還有她們從崇陵邑買回的吃食,正好打發時間。
祝思嘉關掉窗,閉目養神,讓朱雅給她講故事解悶。
朱雅想了想,問祝思嘉:“婕妤,上回奴婢給您講的那個《復仇者聯盟》,講到何處了?”
祝思嘉:“好像講到史塔克大俠和隊長吵架了。”
朱雅:“那奴婢繼續!話說這史塔克大俠與隊長——”
她還沒有來得及話接上文,護龍衛就打斷了她:“啟稟婕妤,能繼續行路了。”
馬車外忽然安靜下來,車身也沒再繼續晃動。
祝思嘉不禁好奇:“這麼快?”
護龍衛:“嗯,逸王府的府兵在主持秩序,已經為您清空了路。”
難怪不得。
祝思嘉又一次撐開車窗,發現領炭的百姓已被攔截在主道兩旁,為馬車騰出一條寬敞大道。
而方才被衝散的護衛隊也騎馬跟上來,迅速圍住馬車,百無一漏。
車窗外,正對祝思嘉的視線,一丈遠的一座高樓前,數盞紅色的燈籠下,晏行身披白色鶴絨大氅,不染凡塵,長身玉立於中宵風露之中,對她抬眸淺笑:
“臣弟,恭送皇嫂回宮。”
祝思嘉一陣惡寒,立刻關好窗戶。
好在西京城的百姓不用受凍了。
長樂宮。
祝思嘉舒舒坦坦泡了個熱水澡,洗去這兩日應酬奔波的疲倦。
她換上寢衣,清點宮外所得的東西時,始終感覺不對勁。
“朱雅,你過來數數這些東西。”祝思嘉一邊在腦中迅速演算,一邊將朱雅叫來,“我怎麼感覺數目不對?”
朱雅聞訊而來,三下五除二默算完畢,撓頭道:“並無差池啊婕妤,咱們出宮帶的東西除卻壽禮外沒有少,進宮帶的更沒有。”
出宮帶的?
祝思嘉似乎想到什麼,跑出寢殿,攔下那名端著盆,準備將她的衣裙帶下去清洗的宮女:“先等等。”
翻來覆去查詢,還是沒有找到她的貼身吊墜。
祝思嘉小臉煞白,那枚吊墜是秋獵回宮後晏修所贈,他當時扔掉了祝思嘉身上佩戴的舊物,親手將吊墜系在她的腰上:
“這枚玉墜陪伴在朕身邊十年,現在,朕將它贈予你,願如此墜,形影相依。”
可那枚吊墜不見了,她居然忙到現在才發現。
祝思嘉心急如焚,朱雅安慰她:“婕妤莫要擔心,或許是昨夜落在了燕王府,明日奴婢出宮一趟,叫三小姐好好搜尋一番。”
“好,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出那枚腰墜。”祝思嘉惴惴不安,“此事不得聲張,否則我怕陛下回來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三日後,冬月初七,暴雪降世。
晏修的剿匪隊,終於在清晨帶著數百輛運炭車,冒雪抵達西京城。
雪雖大,但無數百姓聽聞晏修剿匪告捷,冒著勝過鵝毛的大雪,也要瞻仰自己君王的無上風姿。
早就有從蜀地進京的人,先剿匪軍隊一步,抵達西京城。
這些蜀人繪聲繪色,向京城人講述了這次驚心動魄的剿匪。
“你們是不曉得,劍門關那個路啊,站上去一不留神就能摔下懸崖!可我是親眼所見,陛下帶著兩個俊美的小夥子如履平地,身手矯捷得像樑上飛燕!”
“啥子小夥子哦?莫要亂說哈!那兩個年輕人就是武興伯和嘉義伯,當心陛下治你失禮之罪。”
“哎呀我說不過你,但我是親眼所見,飛龍寨那三千山匪被殺得片甲不留。為首的那個,更是被陛下拿劍親手砍掉了腦袋!。”
“陛下為威懾西京至蜀地剩下的強盜山賊,將那三千賊首,掛在西京至益州二城間的官道上,每隔十里就能看見插在搶上的人頭堆,駭人得很!你們若不信,城下三里外就有一堆,等雪停了再出去看看,估計明年夏天才壞掉。”
晏修將往日戰場上的作風,也連帶到了剿匪上。
天下諸國皆知,大秦君主不僅喜好四處征戰,趕盡殺絕,更喜歡將敵軍斬首以築京觀,嗜血且殘暴。
可秦人並不這麼認為,尤其是大秦百姓,陛下在位十餘年,頒下一條又一條政策,皆是利國利民、濟世安民之舉。
大秦境內,雖也有諸多批判他暴戾無常的聲音,可那些人,皆是被他的政令所妨礙影響計程車大夫,自然會對他心生不滿。
平民百姓有什麼不滿的?
城門大開,晏修卸掉銀甲,一襲玄衣騎馬走在最前方。
街道兩旁的百姓皆歡欣鼓舞,這樣盛大的場面,晏修明明走得很快,可目光仰視到他身上時,彷彿時間都靜止了。
他雖渾身覆雪,大雪模糊了他的面容,他佩戴於身側那柄脫鞘的劍,卻亮得驚人;隔著毫無章法的雪,只能看到他三四分如虛影般,不真切的高大身影,還有幾分真龍隱於霧的意境。
龍章鳳姿。
“回宮不急,先把這些炭火發放下去。”
晏修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