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除夕,從這天的凌晨時分開始,大盤堡內外熱鬧非常。
此時的總旗官廳內外到處都是過年的裝飾,大門的旁邊已經植下桃符板、將軍炭,兩扇大門上也貼上了門神。
將軍炭就是用紅籮炭末塑製成將軍形,放置在門的兩旁,後世則演變成了“彩妝”。
王芸禾此時相當於半個主母,便主動承擔起裝飾總旗官廳內部的事情,除夕這天一大早,王芸禾便帶著幾個軍戶婦人忙裡忙外,在總旗官廳院內的房子內張貼福神、判官、鍾馗等的畫像,意寓降福、驅鬼。
在劉衍的床上還懸掛了金銀八寶、西方經輪,還有編好的像龍一樣的錢幣,寓意新的一年招財進寶。
與此同時,劉衍也穿了一身乾乾淨淨的大紅胖襖,身上披著黑色的大氅,正站在總旗官廳正房門口,小旗官苗紹和兩名墩軍正在門口忙碌著,幾人在正房大門的兩側插上芝麻秸,寓意芝麻開花節節高。
幾人弄完之後,劉衍便帶人在院子裡焚燒柏樹松木的柴火,這便是“燒歲”。後世南方的客家人等仍然保留這一“燒歲”習俗。
待到劉衍等人忙完這些之後,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除夕這天的中午眾人都沒有正式的吃飯,而是在劉衍的率領下,將大盤堡內外重新打掃、粉刷了一遍,整個大盤堡頓時煥然一新。
王靖也被早早的接了過來,就安頓在酒坊院內,此時看著到處張燈結綵、熱鬧喜慶的大盤堡,王靖的心中也充滿了喜悅,對忙完過來相陪的王芸禾笑著說道:“這便是福地!大盤堡的除夕可比王家莊熱鬧、喜慶多了!”
王芸禾笑面如花,從小年開始到今天,王芸禾每天都是喜笑顏開的,自己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此時聽了王靖的話,也是由衷的說道:“這是自然,有劉總旗在,咱們今後的日子肯定越過越好!”
王靖看著自己的女兒,感嘆道:“是啊,越來越好,要是你娘還活著,那該有多好啊!”
王芸禾心中感念,說道:“爹爹不必傷懷,咱們活著的人過得好了,故去的人自然也會安寧的。”
這天晚上便是除夕夜,大盤堡內外一千多戶軍戶,四千多口人全部都要守歲。
這是劉衍在明末多的第一個除夕,自然要辦得熱烈一番,於是便命小旗官王越帶人,在堡內堡外點燃了二十多處篝火,將大盤堡內外照耀得非常明亮。
同時劉衍還給所有墩軍將士多發了兩個月的軍餉,算是眾將士的“年終獎”,讓所有將士在家中過年,直到上元佳節之後再歸隊。
這樣一來,幾乎家家在內,所有人都對劉衍心懷感激,除夕夜裡家家戶戶都是熱鬧非凡。
入夜時分,天空中飄起了鵝毛大雪,在北風的加持下,不斷在空中飛舞著,好像無數的羽毛,正在上下翩然,和大盤堡內外火紅的燈籠、窗花等等遙相呼應,美不勝收。
此時的總旗官廳內已經坐滿了人,除了王靖、王芸禾父女之外,趙民、譚曉大、趙昚、楚韻非、徐樂幾人也都趕了過來,這幾人都沒有家人,或是家人早就已經不在了,便都聚在一起過年。
至於小旗官王越、汪博、張義、苗紹、許銘自然也都在這邊,陳勳和妻子陳江氏原本是要在家中過年的,可是二人商議了一下,也帶著年貨趕了過來,和眾人一起熱熱鬧鬧的聚在一起。
至於酒坊的釀酒師傅錢皂,已經在年前被劉衍任命為酒坊的副主事,準備在王芸禾過門之後,便將酒坊交給錢皂管理。今晚錢皂並沒有過來,而是帶著一眾酒坊的師傅、學徒,以及眾人的家眷一起,在酒坊那邊守歲慶賀。
此時已經臨近午夜時分,眾人早就喝的到位了,劉衍也有些舌頭髮直,此時端起酒杯站了起來,笑著對眾人說道:“今天是除夕,我在這裡祝大家在新的一年裡,萬事如意,祝咱們的大盤堡,越來越好!”
眾人都紛紛端起酒杯,和劉衍一起共飲。
沒過一會兒,外面便傳來陣陣爆竹聲,整個王家莊也只有大盤堡這邊有人燃放爆竹,劉衍在年前派人去採買,幾乎將夏河寨前千戶所售賣的大半爆竹都買了回來,讓別的火路墩、屯堡非常嫉妒,甚至是王家莊百戶所、夏河寨前千戶所的人都眼熱不已。
“過年了!”
小旗官王越獻媚一般大喊道,然後跑到劉衍的跟前抱拳拜年:“甲長過年好啊!”
其餘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圍著劉衍恭賀新年,劉衍也笑呵呵的一一回禮,然後帶著眾人來到總旗官廳的院子裡,一起燃放爆竹。
這一夜,整個大盤堡爆竹聲不斷,周圍的火路墩、屯堡內有很多人都顧不上守歲,紛紛遙望著大盤堡的方向,就為了看一眼許久未見的爆竹,到底有多耀眼。
第二天早上,劉衍早早的便起身洗漱。
在此時的大明,人們在大年初一都要在五更左右起床,然後繼續燃放爆竹,以示慶祝新年的第一天的來臨,當然這個習俗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繼續了,也只有大盤堡這樣的富庶之地才有。
劉衍穿好棉衣,來到院子裡,然後將門栓活著頂門槓拿起來,在院子裡拋起三次,美其名曰“跌千金”。完事後就要出去拜年了。
此時過年要喝特定的酒,比如花椒酒、屠蘇酒等,明朝時期沒有水餃的說法,這個時候稱餃子為“扁食”,在包扁食時,要在扁食裡面的一個或者兩個裡面放上銀錢,如果家裡人誰吃到了,這一年都是吉利的。
明朝過年的飲食都是有美好寓意的點心,如桂圓、荔枝、熟棗、柿餅等圓形的食品,寓意團圓。明朝還有一個特殊的食品——驢頭肉,吃驢頭肉被稱為“嚼鬼”,在傳統習俗中驢被稱為“鬼”。
這些吃食自有王芸禾來操辦,劉衍剛剛走到總旗官廳的大門口,王靖和王芸禾便趕來,準備為劉衍準備“扁食”等食物。
就在此時,小旗官苗紹快步走來,劉衍見了笑著說道:“哈哈,看來今天要最先跟你拜年了。”
苗紹也笑著抱拳給劉衍拜年,然後跺了跺腳,說道:“下了一夜的雪,走了進步鞋子便都給弄溼了。”
劉衍則是感嘆道:“下雪好啊,瑞雪兆豐年。咱們山東去年大旱,多少百姓受災,各地死了多少人!現在終於下雪了,看來今年的年景要比去年好上許多了。”
說到這裡,劉衍心中便有了一絲沉重:年景好了一些,可是今年建奴就要衝進山東了,到時候會跟建奴韃子交手嗎?
雖然現在大盤堡兵馬的擴編事宜已經基本完成了,等到過完了上元節,各哨就要開始訓練了。可是面對久負兇名的建奴韃子,劉衍心中還是缺少一些底氣。
“呼!”
劉衍隨即便呼了一口氣,暗道:“管他呢,韃子來了只管殺便是!”
那邊苗紹跟王靖、王芸禾打了聲招呼,然後便對劉衍說道:“甲長,剛才有墩軍來報,一個自稱是古鎮巡檢司醫官的人揹著包袱冒雪趕來,說是要見甲長。”
劉衍面露喜色,自己早就想要在堡內配置一個醫官,只是始終沒有合適的人選,正準備過完年去各處招募,今天剛剛大年初一便有醫官送上門來。
“讓人進來!”
“是!”
雖然劉衍不知道那個醫官過來是為了什麼,但是總歸是有事情,劉衍心中便打定了招攬的主意。
很快,苗紹將一個三十五、六歲,身材消瘦、面色蠟黃的男子帶來,剛一進總旗官廳的正房,那男子便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在地。
苗紹急忙攙扶了一下,劉衍也讓那男子趕緊坐下,並且讓人去準備熱茶和飯食。
很快熱茶和一碗高粱飯被端了進來,那男子見狀也顧不上許多,直接端著就吃喝起來,風捲殘雲一般,一大碗高粱飯和一壺熱茶便被吃喝乾淨。
劉衍和苗紹都沒有催促,等到那男子嚥下最後一口食物,劉衍這才開口問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這麼冷的天趕來,有何指教?”
那男子彷彿魂魄重歸一般,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起身抱拳說道:“在下鮑學鎮,敢問大人可是大盤堡總旗甲長劉衍?”
“我便是劉衍。”
劉衍剛剛說完,只見自稱鮑學鎮的男子直接跪在地上,然後大聲說道:“古鎮巡檢司醫官鮑學鎮,肯請劉總旗收留,自此願在大盤堡盡心竭力,為劉總旗效犬馬之勞!”
苗紹很詫異的看著鮑學鎮,而劉衍則是微微一笑,說道:“鮑先生請起。”
待到鮑學鎮重新坐下之後,劉衍才詢問起來:“鮑先生在古鎮巡檢司充任醫官,不是很好嘛,為何要投效到我大盤堡這邊?”
鮑學鎮苦著臉解釋了起來。
原來鮑學鎮跟譚曉大是一類人,都是醉心於學術而輕慢於人際關係。
鮑學鎮在古鎮巡檢司那邊就是這樣,因為一門心思的研究醫術而不知道人情世故,平日裡跟巡檢司上下多有衝突,更因為看不慣巡檢司裡那些貪官,時不時的對那些人譏諷一番,於是便被古鎮巡檢司上下一致排擠。
就連巡檢宋功明的親信也是如此,還不時專門找事情欺壓鮑學鎮。
鮑學鎮為了一口飯吃,只能在古鎮巡檢司忍氣吞聲,直到鮑學鎮聽聞劉衍率部打敗了宋家的人馬,不但殺了宋龍和趙馬群,而且還安然無恙。又聽聞了關於大盤堡的種種傳聞,讓鮑學鎮有了一種看到新希望的喜悅,於是在幾番考量之下,便在年關之時冒著風雪趕來投效。
劉衍正發愁自己麾下沒有醫學人才,此時聽了鮑學鎮的說法,便大笑了起來,當即答應留下鮑學鎮,準備等過完年便讓鮑學鎮在大盤堡內招收一些學徒,為自己服務。
鮑學鎮見狀喜極而泣,此時也顧不上顏面,直接叩拜在地。
劉衍將鮑學鎮拉了起來,好言撫慰了一番,便讓苗紹先帶鮑學鎮去安頓一下,等過了上元節,便在堡內闢出一處作為醫館。
苗紹帶著鮑學鎮下去之後,劉衍思索著:“改天要派人給宋功明帶個口信過去,讓宋功明將鮑學鎮的官帖調過來,順便也查一查這個鮑學鎮的背景是否屬實。”
劉衍如此想著,站在門口,看到皚皚白雪,心中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