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媽端了一盆溫水走進屋子,擰了帕子給床上面容慘白的夫人擦著汗,“夫人,你可得好起來啊,你倒下了,小姐可怎麼辦?”
她將帕子又放入水盆裡,搓洗一番又擰乾拿出來擦。
肖嵐被吵的煩躁,睜開了眼環顧四周,又將眼睛閉上了。
……還是這裡……重來一次了嗎?
她知道沒有,因為徐媽媽臉上還泛著烏青。
“徐……”肖嵐費勁的張開嘴,因太久沒喝水,嘴巴粘黏的難受。
徐媽媽正在擰著毛巾,聽肖嵐的聲音以為自己幻聽,見肖嵐睜著眼睛望著自己,這才確定,心中大喜,又忍不住悲慼,難看的表情擰在臉上。
“夫人,您受了大罪了。”
“水……”
徐媽媽端著壺,拿著杯子,給肖嵐倒水。
一杯、兩杯、直到第三杯肖嵐才緩過勁來。
“我睡了多久了。”
“四天了……”
比想象中要短一些,因為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夢到自己回到了現代,在病房裡醒來了。父母擔心的圍在自己身邊,自己訴了苦,流了淚,第一次對父母表達了自己的依賴,第一次表現出自己的無力。
而如今,夢醒了,她又回來了這裡。
“夫人,這兩天那老太婆都開始準備您的後事了,如今您醒了……他們……”徐媽媽之前還對孫家恭敬著,畢竟是姑爺家,沒在明面上難堪過。如今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這幾天她不知道背地裡罵了多少難聽話,每天誠心詛咒他們。
肖嵐知道徐媽媽擔心那邊還會有殺心,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神不知鬼不覺,第二次明目張膽。
現在自己沒死,那第三次又會做到什麼地步。
肖嵐知道即便自己在這裡身死,自己也回不去了。
那個夢,就算是給她一個告別了。
她坐起了身子,四天的昏睡叫她體力不支,坐也坐不穩。徐媽媽拿來一床被子給她靠著。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四天裡該是下雨了的,天氣變得涼快了些。肖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
“孫少華呢?”
“孫少華在賀小娘那,賀小娘過一個月就要生了,說是腹中不適,請了王大夫去看。”徐媽媽也直呼人名了。
“現在給你出院子嗎?”
“每日茉莉和海棠可以出院子,老奴出不去,門口站了人。”徐媽媽無奈。
“叫茉莉來吧。”肖嵐伸手要杯盞,又問,“昕兒回去了?還是翠珠?”
徐媽媽不敢答,又不得不答,遞過杯子,含淚點了點頭。
“老奴去喊茉莉。”
肖嵐喝下杯中已經微涼的茶水,想著昕兒又要受苦,這一次只怕比上一次還不好過了。不知道那小小的孩子,受不受得了。
茉莉進來時,臉色不好,肖嵐自然知道緣由,打發了徐媽媽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二人。
“夫人有何吩咐。”茉莉撇了撇嘴,不願看人,反正自己也活不長了。
茉莉聰明,那日屋子裡的動靜她是聽到的。大約發生了什麼,心中瞭然。她是肖家陪嫁的,能讓她安然回肖家說道嗎?
自然不能。留下又能給她什麼好日子過。上一次她想走,是至少肖嵐還活著。而這一次,她也是看明白了。
她知道,肖嵐也知道。
“將孫少華喊來。”肖嵐說的乾脆。
“夫人,您開什麼玩笑,如今咱們這個院子裡的人,能有口粥喝就不錯了,還想見老爺?”茉莉覺得肖嵐簡直在痴人說夢。
早幹什麼去了,現在知道找老爺求助了。
“如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可我在這裡困著只有死。只要你把孫少華喊來,我就活路!”肖嵐伸手去拉茉莉,將其手拉在自己手中,“我信你有法子。”肖嵐抬眸看著茉莉,眼中依舊堅定。
茉莉看著眼前這位曾經在肖家被視為掌上明珠的大小姐,如今卻落魄到要求自己一個奴婢。
她五歲就陪在肖嵐身邊,在肖宅她陪著大小姐過著逍遙日子,可到了孫家,她卻陪著孫夫人過著難熬的日子。這便是徐媽媽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吧。
茉莉出了院子,徐媽媽就進了屋。
“夫人,您叫茉莉去做什麼?”徐媽媽一臉擔憂,進屋前她見茉莉的表情也不太好。
“叫孫少華來。”肖嵐撐著身子,將兩腳落地。
“徐媽媽,為我更衣梳妝。”
“他怎會……”徐媽媽想勸說,可看肖嵐執意的樣子,也不忍再勸。
妝臺上的銅鏡是仔細打磨過的,平時徐媽媽也保養的好,特別清楚。
肖嵐第一次仔仔細細看著如今的自己。
其實原主與之前的自己長相無異,卻又看起來並不相同。
之前的肖嵐一頭利落的短髮,果斷幹練,常年健身的原因,寬肩窄腰身材緊緻,氣色紅潤,目光中從來都透著自信和堅定。
而如今鏡子中的自己,單薄瘦弱,臉色蒼白,又因為裝扮的原因顯得嬌柔很多,少了之前的凌厲之色。
好在目光依舊。
“唇色淡些……胭脂淡些……眉毛淺描幾筆……”
不一會妝便成了,素淨雅緻,柔美中帶著一絲病中的嬌弱。
肖嵐對徐媽媽的手藝很滿意,便坐在桌邊,讓徐媽媽泡了壺茶,靜靜等著孫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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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出了院子,原本是要去賀小娘那的,後來思索一番又改了道,往孫少華的書房去。
她知道家中都是於媽媽的人,誰要是通報一聲,她便沒好果子吃。
所以她一路走的小心翼翼,終於來到了書房門口,找了一側揹人的地方躲著。
果然沒一會,孫少華便帶著遲雨來了書房,不知又因為何事,打發了遲雨去,獨自一人進了書房去。
天時地利人和,孫少華剛進屋,茉莉就跟了進去。
孫少華被突然出現的茉莉驚得後退幾步,看清來人,怒道:“大膽!你做什麼!”
“老爺!”茉莉並未跪地,而是眼角緩緩落淚,眼神悲慼的看著孫少華,“夫人快不行了,只求能最後見您一面!”
她語調輕柔又悲涼,不似哭天搶地的叫人煩躁,倒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茉莉在來的路上,想了一萬種求人的姿態,最後選了一個最適合老爺的。
老爺是好色的,可是自己姿色不夠,更不想為了肖嵐而出賣自己,所以色誘不行。
老爺最煩別人吵吵嚷嚷,最喜別人俯首帖耳,她便選了一個折中的。這姿態,她見賀小娘常作。
孫少華見來人語氣柔順可憐,也不叫人心煩,便耐了耐性子。
“夫人要見我?她醒了?”孫少華到書桌旁坐下,相較於肖嵐能醒,他更驚訝於肖嵐要見自己。
茉莉則連忙跟上,站在桌案一側,保持著近又不會太近的距離,柔聲回道:“嗯。醒了,醒來就想見老爺您。”
“她說,人之將死,才知道心中最記掛誰。”茉莉見孫少華不答話,連忙又添了幾句。
她雙手攪起帕子,秀眉微凝,有一下沒一下的瞄著孫少華的臉色,顯得一臉緊張又怯懦。這招賀小娘有一次在門外說肖嵐壞話時用過,茉莉就記下了。
孫少華看她模樣,不願其為難,小小丫頭能有什麼壞心思,看起來也怪可憐的。
何況,他也想去看看那之前囂張的肖嵐,如今還能否愜意的晃著搖椅了。
“也罷,畢竟夫妻一場,也讓她死後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