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鄂北的群山中，林海曉霧茫茫。
山中但聞蹄聲，不見人影。
只是時不時有呼問口號響起，驚起鳥雀才能知道這大清早有人馬行走。
殷正茂走在隊伍的前頭，而徐階等人則跟著老營在後頭。
殷是個文人，之前也是堂堂的兩榜進士出生。
之所以由他帶兵，則是因為他在廣西任上，曾經帶過兵，剿滅過韋銀豹等一眾反賊，算是四個人中最懂兵事之人。
他騎在馬上，看著身邊的一個小將劉敏道：“叫人去通知杆子們，有回話嗎？”
所謂的杆子，其實就是陝鄂等地對土匪的別稱。
也有地方叫紐子或者捻子的。
朱家透過這些年的經營，已經招納了不少鄖西的杆子，這些人跟著朱家吃糧，早被安排在獅子溝。
獅子溝距離娘娘山其實只有十來裡的路程，昨晚就派人去通知了，按道理說，雙方應該在此時早就接上了頭，但杆子那遲遲沒有動靜，這讓殷正茂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劉敏回道：“自從昨晚杆子那邊回信後，今早派出去兩三撥人，到現在都沒有回信兒！”
殷正茂聞言，對劉敏道：“你派個人，去後面通知徐總管等人。”
因為是戰時，又是自己人，所以殷正茂並沒有稱徐階為【閣老】。
那種稱呼，對於現在的大明而言，太過可笑。
他更喜歡稱呼眾人，用此次行軍的官銜。
等劉敏派人去老營傳話後，他又對劉敏道：“你帶著五十個人先行探路，如果在山下沒有遇到杆子，那就去獅子溝檢視一番，速速回話！”
殷正茂預感到，杆子那邊可能出事了。
但大軍發動，他不敢耽擱，只能叫手下還算得力的小將劉敏前去檢視。
等隊伍到了山下後，果然，預想中，杆子並沒有過來匯合。
殷正茂心中最壞的設想已經幾乎板上釘釘了，
就在這時，突然晨霧中衝出一匹快馬，那人見到殷正茂便在馬上抱拳道：“副總管，不好了，劉將軍被杆子圍在獅子溝的破廟了！”
“杆子，杆子反了！”
殷正茂聞言大怒：“劉敏怎麼會被陷在其中？我不是叫他速歸嗎？”
那人道：“咱們前幾撥派出去的兄弟被杆子們押在破廟，劉將軍去救，反被杆子們圍了。”
殷正茂聞言在馬上暗罵一句，他很快就決定道：“加快速度，趕往獅子溝。”
獅子溝在娘娘山東，而他們此行的第一站卻是在西面的鄖陽。
可是殷正茂卻發出了南轅北轍的將令。
很快，後方老營的高拱就騎著馬過來了，見到面第一句他便質問殷正茂道：“怎麼回事，怎麼朝西走。”
殷正茂在馬上匆匆說了杆子譁變的事情。
高拱怒罵一句道：“現在必須去獅子溝，可一旦發動，那咱們可就暴露了！”
殷正茂到底是帶過兵的人，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必須先去剿滅譁變的杆子，不然這幫人肯定會跟官府報信，說不定這幫人已經派人去了官府！”
“那怎麼辦？”高拱急得滿頭都是汗。
“咱們不去鄖陽了，直接去均州，打下均州後繼續東進打下襄陽！”
“啊~~~~~~”殷正茂的決斷讓高拱瞪大了眼睛，“可是這樣我們就跟主上……”
“必須先去襄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這次機會，就算打下鄖陽，襄陽那邊也準備好了，到時候咱們最好的結果就是被朝廷圍剿在鄖西這一片，緩緩退入陝南商洛群山！”
“商洛那種地方，全都是大山，當地根本沒辦法供給糧草，到時候就真的毀了！”
高拱見殷正茂已經思考得相當全面了，於是點了點頭道：“我回去彙報總管！”
說完撥轉馬頭朝隊伍後面去了。
……
破廟中，劉威帶人退守在破廟中，用地形還在跟外面的杆子糾纏。
他本是廣西人，是俞大猷在廣西練出的第一批選鋒。
不過劉威不是純正的漢人，而是漢人跟苗族生下的。
因為血統的問題，從小被父親遺棄，受盡了欺負，後來被俞大猷收入選鋒之中教授武藝、戰陣，這些年逐漸成長，已經是軍中小有名氣的將領了。
此時的廟中還有兩個女人，劉威看著女人道：“到現在我還沒問，你們去杆子營中傳訊，怎麼還帶了兩個女人出來？”
其中一個大清早去杆子營中的選鋒道：“他媽的，這幫杆子太不是東西了，從昨晚起就燒了附近幾個小莊子，搶了好些個女人供其淫樂，我們看不過，搶了兩個出來！這幫畜生！”
劉威這才曉得，原來杆子的譁變並不是蓄謀已久，而是一個突發事件。
他很想罵這兩個傳令的混賬，這不是壞了大軍的事？
可是一看到瑟瑟發抖的兩個女人，他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們造反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因為百姓都過不下去了？
如果不能替天行道，那他們跟朝廷的那些官軍有什麼區別？
看外面有杆子翻牆，他瞅準了一箭射出，院牆處頓時響起慘叫聲。
他看也沒看，轉頭對眾人道：“都打起精神來，殷副總管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
他剛說完話沒多久，院外的杆子們就喊道：“殷正茂帶人來了，咱們都走！不要跟這幫人糾纏！”
劉敏和眾人聞言一喜，果然，副總管帶人來了。
沒多久，殷正茂就帶著人匆匆趕了過來，見到劉敏開口便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劉敏將事情說了。
殷正茂聽完後沉吟道：“杆子若是僅僅因為兩個村婦，不會與我們反目……”
突然，他大驚失色道：“不好，他們是想迷惑我們！”
劉敏疑惑道：“副總管，您這話的意思是……？”
殷正茂來不及細說，連忙吩咐道：“傳令下去，不管老弱輜重，趕緊去均州！”
此時的殷正茂心急如焚，杆子譁變絕不可能是因為女人，女人只是放出的煙霧，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讓殷正茂等人以為，他們因為女人跟明軍鬧掰了。
他們實則早就做好了譁變的準備，說不定昨晚就已經有人出發去報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