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士卒們在打掃戰場,一隊人馬已經按照盛正奇的命令,北上追擊逃走的羅夢鴻殘部。
辛潢終於走進了樅陽城。
在縣衙大堂之內,他再次見到了這位南京兵部尚書。
“部堂大人!罪將幸不辱命!”說完,他一插手,一條腿跪在地上。
打贏了仗,盛正奇心情正好,他笑著抬了抬手道:“起來吧!你能帶領殘部,為大軍先鋒,也算是將功折罪了!”
辛潢心中一喜道:“謝過部堂大人。”
說完,他一轉頭,只見孫僉事和……
這特孃的是?
是海防營團練那幾個土包子。
他們,他們竟敢坐在堂上?
他們怎麼可以坐在堂上?
堂上何曾有團練這幫人的位置?
盛正奇不知道此刻辛潢的心思。
他對辛潢道:“辛指揮使,你坐下吧!”
坐下?
坐哪裡?
難道坐在……
他的目光挪到靠近門口的位置,而它的上首,那個應該叫周弼的團練書記正在朝他笑。
辛潢黑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敬陪末座。
不過,似乎所有人都不關心座次問題。
盛正奇道:“賊兵據探三萬多,不足四萬人。如今這些人大部已被打散,大多藏匿山野,不過咱們暫時不去管他!”
說到這,老頭拿著手裡的一柄寶劍,連著鞘指向大案上的輿圖。
“眾將休息一會兒後,由龍虎衛與海防營一部駐守樅陽,防備貴池賊軍過江!”
這時,一個年輕將領和辛潢身邊的周弼起身插手道:“是,部堂!”
盛正奇笑道:“薛小侯爺先守廬江縣,挫敵銳氣,後抄敵人退路,勇冠三軍,再逼反賊老營,驚走賊酋,果然勳貴世家子弟,著實有乃祖薛雲德薛老侯爺的風采啊!”
原來,昨日在廬江縣城帶著大炮炸反賊的,正是金陵龍虎衛指揮使,山陽侯府的小侯爺薛永志。
薛永志此時臉上潮紅一片,顯然興奮至極:“部堂大人,讓我帶兵去合肥吧,我一定給大人拿下合肥!”
盛正奇撫須笑道:“小侯爺其志可嘉,但樅陽跟貴池之敵隔江對峙,也是我等立足的根本,你守在樅陽,老夫才能放心!”
盛正奇到底是老江湖,一句話就把薛永志這個年輕人說得心情激盪,那種從來沒有那麼被人重視的過的感覺,讓這位小侯爺昂首挺胸道:“是,必不負部堂大人信重!”
盛正奇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對周弼道:“周書記!”
辛潢心中惶恐極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昨日鄧信拒納他的底氣,竟然是金陵龍虎衛在城中。而且,龍虎衛的指揮使,竟然是薛家後人。
薛家,那乖乖可了不得。
妥妥的大魏勳貴世家,薛雲德那可是被封吳王的國初戰神般的人物。
雖然現在被降為山陽侯了。
但能有勳爵,那可是所有武人一輩子的夢想和努力方向啊。
可山陽侯家的小侯爺竟然親冒矢石,震驚,太讓人震驚了。
而讓他更震驚的是盛正奇對周弼的態度。
這位老人家竟然對周弼這個泥腿子年輕人笑容這般親近。
甚至在辛潢看來,盛正奇對薛永志的笑容都沒有對周弼來的親切。
“誰來告訴我?這他孃的到底怎麼個情況?”辛潢心中波濤翻滾。
周弼聽到盛正奇點名,趕緊站起,雙手一拱,行了個拱手禮。
盛正奇笑道:“周書記雖是客軍,且是團練,但著實讓老夫刮目相看吶!”
“先以區區七百人,先滅土橋河反賊來援的船隊,再連夜奔襲,將反賊在土橋河的車船全都燒燬。”
“就是因為你們,老夫和朝廷的援軍才能這麼快抵達樅陽!”
“這南直隸的局面,也是因為你們,才得以保全!”
“亮聲不僅出得好計,也練出了好兵啊!”
“老夫回去後定然上奏陛下,嘉獎爾等!”
周弼趕緊道:“全耐皇帝陛下護佑,部堂大人調配得宜,我等不過為朝廷驅馳,不敢言功!”
盛正奇一直在觀察周弼的表情,見他神色懇切,說話謙遜,尤其是,雖是徐家組建出來的團練,但卻不提徐家而說朝廷,這讓他非常滿意。
“好好好!你們另一撥人馬已經跟隨張景賢先行追擊合肥殘敵,等此間事了再行論功行賞!”
周弼謙遜躬身道:“謝部堂大人賞拔!”
說完,自覺退入座中,態度不卑不亢,表情無憂無喜。
而他身邊的辛潢此時終於恍然大悟。
這幫泥腿子……
被自己趕走的泥腿子,只有一千多人,竟然還敢分兵,他們……
對了,他們一定是從泥汊河埋伏了土橋河的反賊船隊,然後攜大勝,再燒土橋河鎮的反賊船隊。
難怪,難怪朝廷兵馬可以突破長江,這麼快就到達樅陽,甚至……廬江。
原來都是自己看不上的這幫團練幫朝廷開啟了勝利的大門。
而這一切……
難道就是盛部堂口中那個【亮聲】設計的?
他早就準備讓團練分兵?
他難道猜到自己會驅趕這幫人去金城寺?
不,不可能,這麼看來,就算自己沒有驅趕這幫人離開冷水關,這幫人也會找藉口離開。
而自己不過是無意中推波助瀾……
太恐怖了。
這個表字【亮聲】的傢伙,他先是讓團練駐紮在金城寺。
然後分兵,一路人馬燒船,一路人馬可能是為了讓反賊分兵。
自己在冷水關抗敵,就算自己不中計,想必也會在某個時間接到命令,故意敗走。
然後用廬江輕挫反賊銳氣,接著用人馬纏著反賊,不讓他們休息。
最後自己作為前鋒,朝廷的兵馬一齊殺出。
對了,張景賢去哪了?
他不在這裡。
難道!
難道張景賢早就帶著潁州殘兵會同金城寺中的團練一部追擊反賊去了?
那今天凌晨,跟薛永志一起抄這幫反賊後路的還有他們?
………………
辛潢麻了。
事後覆盤下來,他終於從雲山霧罩中扒開了一條縫隙。
所以……,戰鬥……其實在團練燒掉土橋河鎮的反賊船隊時就已經被殺死了。
這個叫“亮聲”的人,可怕就可怕在,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馬上就要南下的“合肥”反賊身上時。
他卻早已抓住了問題的關鍵,直接撲殺反賊卡在長江咽喉要道上的土橋河這根刺。
一子盤活,全盤皆活。
亮聲?
誰是亮聲?
難道是……?
「戰爭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等所有必要條件備齊了,勝利也就是理所應當了。
在我看來,驚心動魄固然爽,但真正的戰爭不應該是這樣。
畢竟,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嘛!
牛逼的人,讓人家都不知道他牛逼才是真的爽,對不對?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