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湖面上再次傳來搖櫓的聲音。
秦烈沒有在黑暗的湖面上點燈,而是摸黑朝著剛剛船行的方向駛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徐鶴在夜色中,看見前面點燈的船隻停靠在一個小島上的碼頭邊。
天黑,他只能遠遠看見船上燈光照射的地方,有人為堆砌的臺階,燈光五米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等那些人陸續下船後,最後的一點燈光也熄滅了。
整個世界彷彿一下子淹沒在黑暗中。
秦烈還是沒有說話,甚至除了周圍幾人的呼吸聲,別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徐鶴知道這是秦烈人在思索下面應該怎麼做。
他想了想,開口道:“秦烈,看來你不知道那個大哥勾結倭人是嗎?”
他剛開口打磨沉默,周圍秦烈的兄弟頓時呵斥道:“閉嘴!”
“不準說話!”
“再開口,把你沉湖裡餵魚!”
但不管這些人如何叫囂,徐鶴都沒有聽到秦烈說話,彷彿此時他已經不在這個船上了似的。
徐鶴在黑暗中笑了笑,不說話,也不阻止手下,這說明,秦烈的內心也在掙扎。
徐鶴沒有管那些叫囂的人,而是繼續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心裡很糾結,在想,為什麼你大哥招徠倭寇卻不跟你說一聲?”
“小子,你再挑撥離間,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那人說完,徐鶴身上捱了一腳。
徐鶴冷笑:“你們除了會欺負普通百姓和我們大魏的子民之外,還能做些什麼?本以為草莽間都是血性漢子,沒想到……,眼睜睜看著倭寇燒殺搶掠,你們一個個唯唯諾諾,倒是對我這書生,你們吆五喝六,厲害得緊啊!”
他這個冷嘲熱諷殺傷力太大了,船上的人全都崩不住喝罵起來。
“三哥,讀書人就知道耍嘴皮子!”
“三哥,把他殺了,這小子沒二兩肉,卻長了三百個心眼子,把他殺了吧!”
“瑪德,沉了他!”
……
就在一片喝罵聲中,秦烈終於開口了:“讓他說!”
徐鶴輕扯嘴角,果然,他的內心在掙扎。
周圍秦烈的手下低聲道:“三哥,這小子話裡絕對沒憋好屁……”
他話說完,徐鶴便輕笑道:“下面我說的話,只陳述已經發生的事,不發表任何個人看法!”
秦烈已經有點不耐煩道:“快點說!”
徐鶴頓了頓道:“首先,你們並不知道你們寨子裡有倭寇,對不對?或者說,你們的大當家並沒有告訴你們這件事!”
其中一人道:“我們三哥常年在湖州地界上觀望官府動向,還要負責幫寨子搞錢,很久才回一趟水寨,大當家一時疏忽在所難免!”
徐鶴被駁斥,但他一點都不急:“嗯,我沒說你們大當傢什麼壞話,我只是陳述事實,再說了,明知道你家三哥人在湖州,這幫倭寇還在湖州地界上燒殺搶掠,這難道不能事先通知你家三哥嗎?”
眾人忽然沉默了。
徐鶴道:“你家三個是什麼人來著?剛剛你也說了!”
眾人還是沉默。
接著徐鶴又道:“你們大當家的不可能不知道,你們三哥在南潯有個親叔叔吧?”
“秦大夫原來就是我們水寨的頭領,後來傳位給我們三哥,大當家當然知道!!”
徐鶴訝然道:“哦?大當家知道秦大夫在南潯西莊啊!”
這句話徐鶴像是在確認資訊,但卻像是一柄重錘砸得船上眾人心動神搖。
是啊,大當家明知道三哥的叔叔住在西莊,卻連通知三哥一聲都沒有?
這說明什麼?
說明大當家壓根沒把三哥當自己人啊。
“三哥,也許是三當家忙忘了,他也沒想到,沒想到那些人會去西莊……”秦烈的其中一個手下,說出這話來後,連自己都不信。
徐鶴這時沒等他們說話,繼續道:“還有一件事,倭寇是怎麼來的?他們都在沿海活動,怎麼會跟太湖裡的好漢們接上頭的?”
“誤打誤撞?”徐鶴嘿然道,“那還真是跟你們大當家一拍即合啊!”
他的話音剛落,秦烈冷冷道:“解元公,有話直說吧,別藏著掖著了!”
徐鶴也是無語,自己剛剛若是有話直說,你這些手下都要把自己餵魚了。
行,既然你想要我直話直說,那我徐鶴可就要挑撥離間了……
“好,三哥真是爽快人!”好話奉上。
“聽剛剛那個兄弟說,三哥在湖州幫水寨打探訊息,聚攏錢財,本來是水寨的功臣,但跟倭寇勾連這麼大的事,大當家的卻不對三哥講,這是不是有點沒把三哥當自己人啊?”
有了徐鶴剛剛的分析,秦烈的那些手下全都不說話了。
“還有,人家明明可以通知你三哥一聲,但卻沒有。好,我就猜這位大當家的忘記了,或者聯絡的你的人沒有找到你們,但你們之間應該有聯絡的暗號吧?派人去確認一下有沒有水寨的暗號,這點很重要!”
其中一人道:“三哥,我泅水去小馬島,那裡有我們停的小船,我連夜去南潯和湖州的幾個點看看有沒有記號!”
秦烈道:“嗯,注意安全!”
他的話音剛落,那個手下翻身下船,卻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不一會兒,黑暗中就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徐鶴見狀心中暗暗咋舌,這麼黑的環境裡,竟然還敢抹黑下水,這水性怕不是阮小二般的人物。
“你繼續說!”秦烈的聲音中相比剛剛的憤怒,現在已經無悲無喜。
徐鶴也不知道繼續說下去是福是禍,但他已經沒有退路,於是接著道:“還有,西莊那種地方,雜草叢生,幾乎荒無人煙,倭寇上岸是去求財,為什麼會找到西莊那麼偏僻的地方?”
“為什麼?”所有人心中同時驚駭莫名。
難道……
徐鶴看不清眾人的神色,於是補充了一句道:“其實這點也可以驗證,只要三哥去水寨裡轉一圈,就什麼都明白了!”
他的話音剛落,秦烈手下的弟兄們全都吵吵起來。
“什麼?三哥,你不能去!”
“是啊,三哥,太危險了!”
“三哥,萬一……”
……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之際,秦烈突然冷笑道:“這寨子裡的吃喝用度,有半拉都是我弄來的,如今我二叔死了,回去報個喪,請寨子裡幫忙擺個席,祭奠亡人,這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