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鶴他們是路過,自然不會在淮安府逗留太久,第二天他便婉拒了毛褘的挽留,上船繼續北上。
可沒想到,他是來給毛褘送禮的,最後毛褘卻給他裝了一船的禮物,讓他帶著入京。
“大哥,我們之間,真的不用!”徐鶴看著又增加的一條漕船,腦殼有點疼。
毛褘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全是給你的,徐閣老、謝寺卿都有愚兄的一份心意,勞煩賢弟幫我帶去京城。”
徐鶴推辭了半天,但毛褘卻壓根不理不睬,最後直接更是撂下話來。
“通州那邊我已經著人安排去了,等賢弟一上岸,什麼都不用管,大小行李,還有後面這條船上的禮物,全都有專人送到!賢弟只需在船上好好讀書,中個狀元回來!”
“哈哈,下次見面,我毛褘也有個狀元兄弟了!”
徐鶴苦笑,謝良才站在一旁也有些無語。
就在這時,突然他們身後傳來嘈雜聲,幾人轉頭看去,吳德操在旁道:“亮聲,你看,那不是龔主事嗎?”
吳德操在龔主事身上吃了不大不小的虧,要糧的時候腿都跑細了一圈,如今看到來人,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徐鶴也看見了帶著三木的龔主事,以及他那個被自己指點過學問的兒子。
此時他們父子不僅身穿三木,而且被大鐵鏈鎖著,前後都是犯官及家屬們。
他們這些人旁邊還有凶神惡煞的錦衣衛緹騎看守。
稍稍走慢一些,錦衣衛的人,抽出鞭子便是一頓抽打,搞得整個隊伍男嚎女哭,慘不忍睹。
在經過沈浪他們身邊時,這些人的隊伍中有個女人下臺階時不小心崴了腳,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因為有鐵鏈鎖著,一人摔倒,整個隊伍瞬間東倒西歪。
龔主事原本低頭走路,被這麼一牽扯,也摔倒在地,等他起來是,早已披頭散髮,哪還有上次徐鶴見到時,那個能說會道的樣子。
這邊龔主事摔倒,抬頭時正好看到了徐鶴等人。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拼命眨了眨眼睛,這才確實真的是徐鶴。
“徐公子,徐公子,是我,是我啊,我是……”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啊”的一聲慘叫!
原來是錦衣衛的人見他掙扎著想衝到徐鶴等人面前,二話不說,直接照著他臉抽了一鞭子!
哀嚎過後,龔主事忍著臉上劇痛,站在人群中哀求道:“徐公子,救救我們家吧,求您看在我曾在徐閣老手底下做事,救救我吧?”
錦衣衛的人剛想再抽他一鞭子,可一聽到徐閣老,頓時手裡揚起的鞭子放了下來。
龔主事見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側身衝著老闆兒子喊道:“快求徐公子,快求徐公子啊!”
隊伍裡的犯官和家屬們見狀,知道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機會,呼啦啦全都跪的跪、趴的趴。
平日裡,受夠了這幫文官鳥氣的毛褘見狀,大罵道:“你們這幫助反賊,怎生有臉求告,快快押走,不要誤了我兄弟趕路!”
龔主事哭道:“我們是冤枉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是啊,我們都是冤枉的!”
“毛總兵,這位公子,求你們求求我們啊!”
“……”
吳德操何曾看到這種慘狀,心中對於漕運衙門官員們的那點怨念早就沒了。
他轉頭看向徐鶴:“公子,你看!”
毛褘一扯徐鶴的袍子:“亮聲,你可不要糊塗,這些人如今都是欽犯!”
徐鶴朝毛褘笑了笑,然後道:“大哥不要緊,我就問兩句話!”
毛褘還想說,但徐鶴已經走到了龔主事的面前。
龔主事見狀,早沒了戲耍徐鶴時的勁頭了,連連朝徐鶴磕頭道:“徐公子救命,徐公子救命,那次事後,我知道錯了,我還寫信給徐閣老解釋了這件事,徐閣老知道的!”
徐鶴淡淡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身邊的錦衣衛見到徐鶴要問欽犯問題,嘴巴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徐鶴道:“我問你,當時我來求糧,你戲耍我,是誰叫你這麼幹的?”
龔主事連連磕頭:“不關我的事,是麻良弼,是麻良弼!”
徐鶴心中冷哼,果然是他!
麻良弼插手此事,看來確實是為了當時聞香堂主被海陵縣扣押一事。
這說明,麻良弼確實是羅教…,不,沒有什麼羅教、白蓮教、聞香堂、清茶門。
他們的背後全都是一個人……朱家!
這麼串聯起來,合肥的事情,絕對不僅僅是白蓮教造反這麼簡單。
其實就是朱家在搗鬼。
這時龔主事等人見徐鶴站立沉吟,又再次磕頭求告起來。
恰在此時,臺階上,麻良弼被人壓著下到碼頭。
原本一臉【慈悲】的麻佛爺,此時彷彿真的參破紅塵一般,雙眼清明地朝階下走去。
別人戴著三木走的踉踉蹌蹌,而他彷彿閒庭信步一般。
此時的他也聽到了犯官和家屬們的哭求聲。
他轉頭看了一眼,眼中滿是戲謔,對,是戲謔!
只看了一眼,他便又朝臺階下走去。
經過徐鶴他們身邊時,毛褘冷笑道:“喲,這不是漕運總督麻大人嘛,原以為你就是個寡廉鮮恥、欺壓我們勳貴武將的【清流】,誰知道,您大奸似忠,是個反賊啊!”
麻良弼聽到這話,出人意料地停下腳步,眼睛看著大河,口中卻不屑道:“勳貴?土雞瓦狗,冢中枯骨罷了,哈哈哈哈……”
“你!”毛褘大怒,手裡的馬鞭發洩似地朝他抽去。
原本堂堂漕督,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被抽得滿頭滿臉是血。
可就算這樣,這位一聲不吭,任憑皮鞭抽打!
“夠了!”
就在這時,又來人了,毛褘罵道:“夠?老子抽死他!”
可下一秒,當他轉頭時,舉高的手卻抽不下去了:“郭,郭指揮使!”
徐鶴朝來人看去,果然,來人正是南鎮撫司都指揮使郭珠。
郭珠來到眾人身邊,看了看地上的犯官,以及滿臉是血的麻良弼後,陰沉著臉道:“上船!”
然後轉頭看向徐鶴:“徐公子,你來我船上!”
毛褘這個大哥對徐鶴還是不錯的,聞言害怕郭珠對徐鶴不利,趕緊道:“郭,郭指揮使,亮聲還要趕考……”
他的話還沒說完,郭珠轉頭朝毛褘淡淡掃了一眼。
毛褘頓時跟丟了魂兒似的,低下了頭,不敢再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