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二子高中狀元,門房成了府上最忙碌的部門,以前跟連家都沒有來往的人家都送來賀禮,收到拜訪的帖子更是數不勝數。
中午,門房又抱了一摞拜帖進來,秦氏耐心地一張一張翻看完。
“夫人,這些帖子都要回嗎?”
回帖是基本的禮儀,回肯定是要回的,但是該怎麼回?是婉拒旁人的拜訪呢,還是答應?
這麼多拜帖,要是等他們一家一家上門,接下來兩三個月就什麼也不用做了,天天在家裡接待客人,不如辦一場宴會,將下了帖子的人家都請來,他們連家也好好風光風光!
“要回,讓歲歲跟小小過來,幫著一起回。”
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再給她們兩個上一課。
“是,老奴這就派人去通知兩位小姐。”
下人準備好筆墨,連穗歲跟連曉小在桌前坐下。
“娘,我們該怎麼回呀?”
秦氏溫婉笑道:“全部婉拒。”
連穗歲一愣。
“這樣不會得罪人嗎?”
她翻看著拜帖,這裡面有名師大儒,有皇親國戚,有朝廷官員,有清流名臣……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麼多拜帖,若一家一家上門拜訪,我們騰不開時間接待,旁人會罵我們孤傲,怠慢客人。若按照拜帖主人的威望名聲,世人罵我們趨炎附勢,大操大辦舉辦宴會,皇上覺得我們張揚,傲世輕物……”
“人言可畏,總有不周到的地方,不若干脆全部婉拒,反而落一個不隨波逐流的好名聲。”
連穗歲點頭。
懂了。
全部婉拒才顯得他們家有氣節,不驕不躁,也讓那些想抓他們家錯處彈劾的人無從下手。
連曉小若有所思。
“可這樣的話,我們家怎麼從中獲取更多的利益?”
她第一次提出疑問,且問到點子上了,秦氏讚賞道:“欲揚先抑,有人求財,有人求權,有人求安穩,你們覺得哪一個更重要?”
“我覺得安穩最重要。”
連曉小低下頭,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
秦氏看向連穗歲。
“我覺得人的慾望分階層,窮苦人家求吃飽穿暖,他們求安穩,我們家嘛,自然要在安穩中求權,只要有權勢,才能更自由,但也要能守得住權,否則德不配位,早晚有大禍降臨。”
連方嶼停在門口。
“在潑天的富貴澆在身上時,第一件事不該沾沾自喜,而應該警惕,捧殺要先捧起來才能狠狠摔死!”
秦氏的話敲在連方嶼心頭。
他有點心虛。
丫鬟向兩旁打簾,他抬腳邁進去。
見母女三人都看著他,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我跟夫人說幾句話,你們先出去。”
連穗歲跟連曉小又不約而同地看向秦氏。
“你們先出去。”
秦氏很自然地讓丫鬟泡了新茶,連穗歲猜測著連方嶼來找秦氏有什麼事情,跟連曉小一起退出去。
連方嶼低頭看見桌子上連穗歲寫的回帖,狀態輕鬆道:“還好有夫人提醒,最近許多同僚都向我請教怎麼培養兒子,我跟外人說都是夫人的功勞,連累夫人了……”
所以秦氏才收到了這麼多拜帖。
秦氏含笑道:“無妨,嘉穎自己爭氣,也該給書院的先生送回禮,我擬了禮單,夫君看看有沒有疏漏。”
方嬤嬤將禮單遞呈上來,連方嶼開啟看了一眼。
秦氏出手大方,處事周到,給先生準備的東西一應俱全。
“你拿主意就好。”
兩人良久無話。
連方嶼本來是來找秦氏商量大辦宴會的事情,聽見秦氏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既然不能大操大辦,依我看,流水席就算了吧,也能省出一筆開銷給嘉良請個名師……”
“流水席擺在門外,倒不影響。”
見秦氏自有打算,連方嶼閉嘴了,後宅的事情他並不擅長,幸好他有個能幹的妻子。
“那就都聽你的!”
秦氏看著他欲言又止,連方嶼觀察著她的神色,猜測著她可能是遇上什麼難題需要他拿主意了,興沖沖地開口問道:“可有為難之處?”
秦氏點頭。
“歲歲的婚期將至,有心的人家定然會來添妝,只不過,人情都算在歲歲頭上了。”
他們前面拒絕了大操大辦,有心人家便知道連家不想太過張揚,便會找機會結交,正好,連家要嫁女。
連方嶼回過味兒來。
“你是怕後宅裡其他房會嫉妒?”
他沒有說得太清楚,秦氏也沒有點名,誰會嫉妒?除了張氏跟連嘉良,其他妾室子女都在秦氏手裡捏著,沒人敢使絆子。
“放心吧,我讓嘉良關在院子裡唸書,沒事不準外出,張氏最近變了性子,陪著他呢。”
他不以為意,秦氏也不多說了。
“帖子還沒回完,夫君去別處坐吧。”
她又下了逐客令,連方嶼無奈道:“那行,我先去書房。”
他從屋子裡出來時看起來有點不太高興,連穗歲試圖從秦氏臉上看出點什麼,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夫人。”
門房又送來一摞拜帖,活越幹越多,連穗歲收回心思,筆蘸了墨,抓緊時間寫回帖。
秦氏張羅著在門口支起了大鐵鍋,這個季節蔬菜種類不多,白菜菠菜冬瓜這些耐儲存的,切上豬肉雞肉,加上各種配菜,燉了一大鍋。
雖然比不上真正的權貴人家那些山珍海味,對普通百姓來說,能吃到一口狀元家的飯菜沾沾喜氣也很不錯!
很多落榜的書生也趕過來。
讀書人不屑跟乞丐們搶食,另有一口大鍋前排隊的都是書生以及穿著乾淨的百姓們。
兩口鍋裡的飯菜是一樣的,並沒有因為是給乞丐吃的就少一片肉,也沒有因為是給讀書人吃的就多點什麼東西。
一蒸籠一蒸籠的饅頭派發下去,乞丐們一個個吃完找個角落裡靠著,等下次開飯。
第二天早朝,宸帝知道連家的做事方法後又誇讚了幾句,一連幾天,連方嶼出盡了風頭,聽了昨天秦氏的那番話,他趕緊收斂鋒芒,謙虛應了幾聲同僚的恭賀,回到衙門,繼續處理沒有完成的公務。
“見過王爺!”
正在出神的連方嶼聽見聲音抬頭,昀王從外面進來,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公文翻看著。
“下官見過昀王!”
昀王在他的位置前停下,打量著他桌面上的公文,笑道:“本王受父皇之命,來督促春祭的程序,把負責春祭的官員叫過來給本王回話就行了,不敢耽擱連大人辦公。”
堂堂王爺對他說話這麼客氣,連方嶼不敢託大。
“不耽誤,下官親自去叫人過來!”
他本就有意巴結昀王,眼下昀王高看他一眼,他肯定要抓住機會,他現在只是暫代尚書,要是能換一套官服,換一頂烏紗帽,那才安心。
這會兒不怕旁人說他沒氣節說他諂媚了嗎?
昀王隨手把手裡的公文扔在桌子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