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月歆趕到醫院時,護工正給姥姥擦臉。
老人家就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頭髮因為做開顱手術而剃掉了,頭上還戴著網袋,鼻子裡插著給氧管,看著比出事前蒼老了許多歲。
衛月歆看著,鼻子就是一酸,小心翼翼地叫了句:“姥姥。”
老人沒有任何反應。
她問護工:“我姥姥還是沒醒過嗎?”
護工搖頭:“沒有。”
衛月歆心裡沉甸甸的,姥姥已經昏迷半個月了。
那天她在上班,突然接到鄰居電話,說姥姥從樓上摔下來了,街坊們合力將姥姥送去醫院,她趕到時,姥姥已經在手術室裡。
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她呆呆地坐在外面等。
不知道是誰來來去去,也不知道是誰給她講各種手術風險,讓她簽好多好多名字,讓她去這去那地交費。
她就像個木偶一樣,只覺得整個靈魂都升空了。
不幸中的萬幸,手術還是比較成功的,姥姥出來後就轉了ICU,在ICU裡躺了一週,平穩下來,又轉到了普通病房。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除了姥姥一直不醒。
“病人恢復得還是挺好的,腦部CT做出來也不錯,但為什麼昏迷不醒,我們確實沒法解釋,可能是大腦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病人出事前是不是情緒比較激動或者悲傷?”醫生這麼告訴她。
但誰也不知道,姥姥出事前發生了什麼事。
“歆歆,你在啊?”
衛月歆轉頭看去,是隔壁的徐奶奶和她女兒。
她趕緊站起來:“徐奶奶,徐姨。”
徐奶奶把手裡的水果籃子放到床頭:“我們來看看你姥姥,她還沒醒啊,哎呦,真是遭老罪了!”
衛月歆搖搖頭:“徐奶奶,你們真的不知道,我姥姥出事那天發生了什麼嗎?”
徐奶奶道:“當時大家都不在,只聽到嘭地一聲,過去看的時候,你姥姥已經趴在地上了,那血呦,流了一地。”
徐姨動了動嘴,似乎想說點什麼,被徐奶奶一下拐回去了。
衛月歆注意到了,忙問:“徐奶奶,徐姨,你們是不是知道點什麼?知道的話麻煩跟我說吧,醫生說,我姥姥一直醒不過來,可能跟她出事前發生的事有關。”
徐奶奶訕訕地:“這樣啊,其實這事我們也不想瞞你,主要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你姥姥出事那天,有人看到你媽了。”
衛月歆一驚。
徐姨道:“媽,你還瞞著什麼啊!”
她對衛月歆道:“那天,有人聽到你媽和你姥姥吵架了,吵得應該還挺兇的,你媽好像是說你姥姥是柺子,把她從她家裡拐走了,現在她認祖歸宗了,她家還要去告你姥姥,你媽走的時候,好像還是坐豪車走的。然後沒過多久,你姥姥就摔樓了。”
衛月歆整個人都震驚了:“竟然……是這樣嗎?”
徐奶奶瞪了女兒一眼,有人這麼說話的嗎?
她安慰說:“這些都是大家傳來傳去的,誰也沒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我們家當時沒人在家,也是後來聽別人說的,也是擔心我們這些外人什麼也沒搞明白,就跟你瞎說,壞了你們母女的情分。”
衛月歆胡亂地點點頭:“我知道,謝謝你們告訴我。”
徐奶奶也不好再待下去,拉著女兒走了。
衛月歆坐在姥姥床邊,腦子有點亂。
她從小就知道,媽媽和姥姥關係不好,媽媽覺得姥姥控制慾太強,管她管得太嚴,無論是閃電結婚,還是閃電離婚,亦或是執意生下她,都是對姥姥的反抗。
她剛滿月,媽媽就出去打工了。
記憶中,她也只見過媽媽三面。
第一次是啟蒙讀書時,媽媽回來給了她一個新書包,還有一些新衣服,在家裡住了一晚就走了。
第二次是她小升初,又給她帶回來一些新衣服,還問她願不願意跟她走,說外面大城市的初中更好。
她拒絕了,媽媽當天就離開了。
第三次是她滿十八歲,媽媽回來,看著她說,她已經成年了,可以獨立了,以後她會給她安排一份工作,其他的,就真的跟她沒關係了。
那時候她正在準備高考,都被說懵了,姥姥氣得把媽媽趕出家門。
之後她就再也沒回來過。
可她沒想到,媽媽竟然不是姥姥的親生女兒。
所以,她現在是認祖歸宗了嗎?
她揉了揉臉,比起媽媽不是姥姥親女兒的震驚,她更多的是憤怒,憤怒於這個只見過三面的女人,把姥姥害成這樣。
她絕不相信,姥姥是那種會拐別人家小孩的人。
那衛若初把姥姥害成這樣,就是不行!
她緊緊握起拳頭,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憤怒。
“7號床,欠費了啊,儘快去繳費,不然藥發不下來。”護士進來提醒。
衛月歆趕忙應了一聲:“好的,我馬上去繳。”
抖抖每週三都能提現,今天正好是週三,她把三千塊提出來,加上昨晚的大紅包,去樓下繳費,接下去幾天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是夠了。
現在第一要務,是賺錢。
才這麼想著,HR給她發來微信,說她第二個影片內容不行。
衛月歆心裡一突,怎麼會不行呢?
她忙求教,HR發來語音,聲音溫溫柔柔的:“你要想,大家都在玩遊戲,如果直接告訴他們,主角是某某某,他手裡有著拯救世界的東西,大家一窩蜂地去找主角,這還怎麼玩?
“再要是不小心把主角弄死了……主角是一個世界的中心,主角死了就沒法玩了。
“所以你最多隻能暗示和引導,半含半露,這樣才更有趣味性。”
衛月歆:……
你們玩個遊戲還要講究主角中心論?
算了,甲方是爸爸,只要能賺到錢,怎麼不行呢。
不過,不能明說主角金手指的話,能做的影片內容就很少了。
她想了想,拿出電腦,守在姥姥床邊修改起影片。
……
酸雨世界。
距離A市那場酸雨已經過去三天了。
因為A市準備充分,除了那些作死的,故意在露天下等雨的人,其他人都沒什麼事。
而那場酸雨的到來,讓所有等著看A市好戲的人,全部閉了嘴,並且惶惶不安起來。
因為酸雨的到來,就意味著,天幕說的是真的,末世真的要來了。
而且,網友們後來陸陸續續知道,那天晚上,國內除了A市,還有12座城市下了酸雨,損失慘重,每座城市都有不少人死亡,醫院裡更是一夜之間爆滿。
而國外,足有三四十座城市迎來的酸雨。
國內的12座城市,好歹人們在新聞,以及某慘烈直播的轟炸洗禮下,晚上儘量不出門,但國外是一丁點準備都沒有,那傷亡情況,更慘重。
第二天早上,國內就發出了超級酸雨警告,全國人民進入防酸戰鬥。
已經發生酸雨的13座城市,進行緊急的災後救險,其他城市,停下非必要的戶外活動,所有學校停課,大量不重要的公司、企業停工,人們儘可能地呆在室內,如果非要出門,那就帶好防酸雨具。
糧食生產大省,立即進行大規模的糧食搶收。
重要的淡水資源,立即進行戰略性儲備和保護。
很多材料,一夜之間成為了戰略物資,嚴禁出口。
全國工廠開始大量生產抗酸材料,比如那種玻璃鋼硫酸罐的材料,比如一些高分子合成材料,以及陶瓷材料等等。
藥物研發也都往這方面來。
抗酸雨具、防護衣、過濾面罩、中和溶液成為大熱門生產方向。
家家戶戶都對自己的房子進行緊急加固,有的城鎮、小區,那是統一地進行建築升級,什麼耐酸塗料、抗酸材料,全都往牆上屋頂上懟。
人們都瘋了一樣地往自己家裡屯糧食、屯飲用水,甚至屯汽油、柴火。
但即便已經做了這麼多,人們還是止不住的心慌。
三天來,酸雨毫無預兆地在不同城市裡降落,每下來一場酸雨,都會讓人們的準備付之東流,讓人們的計劃成為泡影,讓無數人受傷生病。
“這該死的酸雨,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還是末世前的適應期,真正的末世簡直不敢想象。”
“這完全不是人類可以抵擋的天災啊!”
“我開始相信那影片中的事了,人類註定是要走向毀滅的。”
“天幕不是說,末世中會有一個抗酸城嗎?那到底在哪裡?怎麼沒有後續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天幕,等得心都焦了,眼睛都綠了,全世界的目光都凝聚在A市上空。
而在酸雨出現的第二天,國家就派遣了軍隊入駐A市,緊急搶修被酸雨腐蝕破壞的路面,維持城市秩序,家家戶戶派發物資。
儼然是把A市作為重點戰略城市來對待。
琪琪呆在屋子裡,戴了好幾層口罩,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從緊閉的視窗看出去,她家菜地裡的蔬菜全都焦黑掉了,隔壁伯伯的小棚子真的沒有什麼用。
遠處大家的農田也都黑了,還有山上的樹木也都發黑、葉子掉光了。
村裡一些老屋子,好像都塌了、漏了。
還有,聽說河裡的魚蝦全都浮了起來,發臭了。
村裡養的雞鴨也死了好多,水井裡的水,還有山泉水也不能喝了。
幸好他們家的水缸水桶裡存了好多水,不過這些水用完就沒了,要非常省著用才行。
爸爸媽媽不讓她和奶奶出去,說外面的空氣都是酸的,奶奶已經咳嗽三天了,前兩天還能吃張爺爺的藥,但張爺爺的藥也不多,全村人每人分一點就沒了。
爸爸媽媽只能想辦法出去給奶奶弄藥,但好像哪裡都弄不到藥。
琪琪揉揉自己的鼻子,覺得自己的鼻子眼睛也疼疼的乾乾的。
忽然,一輛大卡車開進村口的土路,琪琪看到好多大人都過去了,然後車上好像在發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爸爸媽媽回來,他們在門口把外面的衣服脫下來,換了鞋,這才開啟門。
快速地進來,然後又把門關上,但即便是這樣,外面一陣奇怪的空氣還是湧了進來,酸酸的,又好像不只是酸。
反正很難聞,讓人忍不住要嗆咳起來。
爸媽卻很高興,跟奶奶說:“是軍隊的卡車,過來發物資的,軍隊接管我們市了,不用擔心城市裡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