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徹底落了下去。
冬日日短,山頭的樹枝上,葉子也只剩伶仃幾片。
最後一縷光消失時,寨子裡高高掛起的紅燈籠亮起了亮。
廚房門口該洗的東西都已經洗完了,只剩劉嬸在清理地面的爛菜梗。
而吉嬸她們幾個,則躲進去偷嘗糕點和肉食去了。
劉嬸一邊往井裡扔了桶吊水,一邊罵罵咧咧:“什麼啊,合著我歲數最小,合該掃尾?這手凍了一日,都快裂開了!”
吊上一桶水來,倒在了還糊著泥的地板。
誰料水裡頭一個泛黃的東西隨水流出來。
起初劉嬸以為是落葉,用掃帚掃了兩下,卻發現它黏在地上不動。
她本就氣,抬腳在地上碾了兩下,企圖用腿鏟走。
誰料那東西被泡溼後,又薄又黏,腳也鏟不走。
劉嬸只好扔了掃帚,蹲下身用手去摳:“到底是什麼東西?誰把一張紙扔井裡了?”
隨著她一聲嚷,廚房裡頭躲懶的眾人都跑出來。
劉嬸沒讀過書,廚房裡的大多是些不識字的。
所以,這地方怎麼會有紙?
劉嬸好奇地拿著那一小塊紙,轉著到處看,靠著燈籠裡那點微弱的光,辨別出上頭似乎還有字跡。
“什麼呀?不就是一張破紙嗎?”
劉嬸道:“有字兒呢,紙似乎也被人折過。”
吉嬸也湊頭過去:“似乎是叫人從哪裡撕下來的,殘缺不全的,寫了什麼呀?”
這裡頭識字的恐怕也就那個炒菜的廚師,眾人紛紛將他叫出來。
他接過紙,端詳了半晌,艱難地辨認道:“下、下在——剩下的看不出來,被水洇溼了。”
即便是木炭寫的,不容易暈墨,可是泡了太久,那上頭的兩個字筆畫多一些,所以攪和在一起。
更關鍵的是——
廚師嫌棄道:“寫字的人會不會寫,字也太醜了。”
因為字醜,即便不被泡溼,也不見得能讓人分辨出來。
劉嬸擰著眉:“下在?後邊得是什麼字,才能組成一句話?”
“下在飯裡,下在湯裡,下在田裡,下在水裡,那不都是一句話?”
吉嬸搡了她一把:“你這話逗的,一張小紙條,還想糾結出一個故事來啊?”
“你別說,那最後一個字,照你這形容,還真像一個裡字。”
廚師接了話,又拿過紙張細看了一會。
當人用自己認定的思維去思考一件事的時候,就只會越來越像。
廚師就是這樣,越看越覺得自己想的對:“就是裡字!但是前一個字,範圍太廣,又拖筆,還真不好認。”
怎麼猜,第三個字也叫人沒有頭腦。
吉嬸覺得他們純粹在這挨凍浪費時間,不由催促道:“一張破紙而已,猜出來又有什麼用。”
此時趙虎也進了門,見一堆人湊在一起,嚷著:“幹嘛呢幹嘛呢?偷懶是吧?前邊等著上菜呢,你們還在這兒墨跡?!”
聽見趙虎的聲音,他們哪還敢耽誤,趕緊散了。
只有劉嬸臨走前將手裡的紙條塞進趙虎手裡:“趙虎兄弟,井裡撈上來的紙,不知有沒有名堂,給你查查。”
紙?
趙虎低頭一捩,手裡是一張泛黃的破紙。
只是他到底識字,看過的東西也多一些。
他看的與方才那群婦人看的不一樣,這張紙上除了那幾個矚目的碳寫的內容,還有些原來的內容。
那是一副圖。
畫著的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他們這些在旁邊伺候慣了的兄弟,都知道彭楊有些癖好。
愛美人,還愛春.宮。
這紙片上的內容雖然不完善,但是趙虎曾經在彭楊屋裡的雜書上看見過。
也就是說,這書來自老大那屋。
誰有這天大的膽,敢撕老大的書?
他心底一通盤算,再回神時,廚房裡頭的幾個人已經端了食物往前邊的堂廳去。
今日老大大喜,大家歡聚一堂,都在前廳裡開席。
方才來催菜前,彭楊就跟卿酒酒拜過了天地。
此刻正在廳堂裡擎等著上菜呢。
還沒走近就能聽見一陣鬧哄哄的,全都氣起鬨聲。
方才拜堂,卿酒酒由於腿腳不便,所以只能彎了腰就算是儀式成了。
所以現在底下的兄弟都在起鬨,要卿酒酒親彭楊一口。
?
親彭楊?
他身上的焊煙味,卿酒酒聞了一天都要吐了。
勉強悖逆了自己的良心跟他點頭成親,心裡還對菩薩默唸了無數遍:我是被逼的,當不得真。
結果現在還要被人逼著親彭楊一口。
彭楊正在一旁,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卿酒酒上下打鼓正想著怎麼可以避過去,又盤算著季時宴那兒究竟靠譜沒有。
會不會人傻了連字也看不懂?
不會吧,他明明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也知道找大夫買藥。
說明正常的常識都還是知道的。
區區四個字,根本不難懂。
正想著,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一陣香氣,是終於要開席了。
卿酒酒手一拍:“菜來了,大當家的不先吃飯嗎?”
那幫起鬨的人還在瞎吼:“親一個!老大還等著嫂子的秋波呢!”
你知道什麼叫秋波麼你就胡亂喊??
彭楊伸手,將她的手攏進手心裡:“都拜了天地,你應當喊夫君,喊一句夫君聽聽。”
誰要喊你!!!
可隨著卿酒酒尷尬一笑的沉默,她的手被彭楊握得越發緊,甚至緊的有些發疼。
事情沒有著落之前,她還是得忍。
於是她一笑,從牙關裡擠出兩個字:“夫.....君。”
細如蚊叫。
“娘子喊什麼呢?夫君我都沒聽見,你們聽見了麼?!”
下邊起鬨的更起勁:“沒有!”
卿酒酒被逼得無奈,只能提起氣,蓄出了一聲:“夫君!”
聲音中氣十足,將彭楊喊的一愣。
女人的嗓音猶如帶著鉤子,柔柔的地鑽入耳朵裡,簡直令男人血脈噴張。
彭楊當即就將卿酒酒抓進懷裡,抱著就要親上去。
卿酒酒簡直如臨大敵。
她手上還留了些昨夜研製的迷藥,是打算若是季時宴那邊沒有得手,她今晚就用在彭楊身上去的。
反正不管怎麼樣,她定然是不能讓彭楊得逞。
現在他這個架勢,還沒送入洞房就要將她生吞似的,她忍不住探向自己懷裡的迷藥。
底下的兄弟發出陣陣起鬨,擺明要看好戲。
卿酒酒抵住季時宴的胸膛,嬌.嗔:“夫君,這麼多人在呢——”
“吃你們的飯喝你們的酒去!”
彭楊吼完,吉嬸端著主位的吃食呈上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