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
陸澤回了趟陸宅。
門衛開門時呆了下,因為陸澤三年沒有回來過了,片刻,黑色賓利車緩緩停在停車坪上。
陸澤下車,反手關上車門。
他注視著周遭一切。
長久的冷清,老宅子失去生機,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明明老太太在時,是最愛熱鬧的。
別墅裡傭人還沒有起來,
陸澤走進大廳時,皮鞋踩在光潔地板上發出脆的聲音,更顯得空蕩、冷清。
小佛堂裡,放著老太太的照片。
笑容可掬。
陸澤手指眷戀,輕輕撫摸老太太的照片,輕聲喃道:“他回來了,看著很好!老太太可以放心了。”
但回應他的,只有照片上的笑容,逝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
陸澤心裡酸楚。
他給老太太上香,讓老太太保佑小陸言,保佑她長命百歲。
他看著老太太笑的樣子,聲音發酸:“老太太也會支援我的決定吧!”
“陸澤!”
陸夫人從二樓跑下來。
她站在樓梯上,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一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真的回來了,激動之下聲音帶了一絲顫抖。
陸澤抬眼注視她。
相對於她的激動,陸澤顯得冷淡許多,像是看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將那隻紫檀盒子放下:“以後不要再打擾喬燻!她連我都沒有原諒,何況是你……”
陸夫人怔忡片刻。
而後,她忍不住掩面哭泣:“陸澤,你就不能原諒我嗎?當年是我做錯了,但是我現在是真心關心小陸言,真心關心喬燻的呀!”
陸澤看她哭泣的樣子。
印象中,他極少看自己母親失態的模樣,她更多的是冷酷和嚴厲……原來她也會老,原來她也會軟弱。
陸澤輕聲說了句:“何必當初!”
他轉身離開。
後面是陸夫人撕心裂肺的哭聲:“陸澤,你打算把媽媽扔在這裡終老嗎?你打算跟那個人一樣……也丟下我嗎?陸澤,我太冷清了,我就連找個人說話都找不著……”
陸澤眼底微熱,他壓抑再壓抑,轉過身子看她。
他沒有心軟,
他很真誠地建議她:“實在寂寞的話,找個人陪自己吧!下半輩子……會不那麼難熬……”
陸夫人呆住,等她回神,陸澤卻已經走出別墅。
他出去時,
晨曦已然升起,金色的陽光照耀大地,似乎所有一切都甦醒過來,但是陸澤的心底卻是一片晦暗……
或許是報應,這座宅子的每個人,結局都不是幸福!
坐進車裡,他眼底一片晦澀。
放在置物櫃裡的手機響起,
陸澤拿起來一看,是喬燻打來的,他的表情柔和了些,弱化了五官的凌厲感,接起電話時很溫柔:“怎麼了?”
喬燻聲音有些發抖。
她告訴陸澤:“言言剛剛流鼻血了,以前吃藥就能止住,但這會兒半小時了還在流……陸澤……我害怕……”
她在他面前,脆弱不堪……
陸澤握緊手機,他將聲音壓得很低很溫和:“先陪著言言,我馬上回來。”
喬燻嗯了一聲。
陸澤掛上電話,喉結不住聳動,其實他遠遠沒有那麼鎮定。
……
陸氏醫院。
小陸言送到醫院後,就要緊急輸AB型血,但今早城市發生了特大交通事故,AB型血庫告急……
陸澤和喬燻都不是AB型血。用車緊急呼叫的話,可能要等上1個小時,小陸言這會兒已經頭暈,隨時有可能發生休克了。
陸澤立即決定:“呼叫直升機!”
“我是AB型!”
話音落,門口走進來一人,不是旁人竟然是賀季棠。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因為都知道這位賀醫生跟陸總是有嫌隙的,他們不敢說話,更不敢答應……
半晌,陸澤輕聲說:“準備抽血!”
賀季棠常年體檢,身體健康,他直接抽出500毫升血漿,抽出後護士就拿走給小陸言輸上了……
這500毫升血,顯得尤其珍貴。
針管抽離,賀季棠放下袖子起身,他靜靜地看著陸澤……
陸澤亦是。
良久,賀季棠輕道:“陸澤我們談談吧!”
過道盡頭的吸菸區。
陸澤跟賀季棠並肩站著,他們互相仇視那麼久,直到今天,他們才真正心平氣和地說上幾句話……
賀季棠極少抽菸,但這會兒他卻點上了一根,煙霧瀰漫開來時,他的聲音充滿了苦澀:“陸澤別說是你,就連我自己也一直以為,陸文禮是我的父親!”
陸澤手指握拳。
賀季棠語氣越發苦澀:“我記得很小的時候,他每週都會過來看望我們,他還會買一些玩具送給我,他那麼疼愛地叫我小棠……所以,我把他當成了父親,我心裡又愛他又恨他!”
陸澤聲音顫抖:“難道不是?”
上次,陸文禮說【季棠不是我的兒子】,他是不信的。但此時賀季棠也這樣說,那他們是什麼關係?
賀季棠望著遠處,
半晌他才啞著聲音說:“這些年陸文禮漂泊在外,他失憶了,等他回來他才告訴我……我是他二叔的孩子!”
賀季棠側身看向陸澤。
他的表情很複雜:“我跟陸文禮才是兄弟!我出生時陸林就離世了,我是遺腹子……陸文禮照顧我們母子,卻被陸夫人誤會,不管陸文禮怎麼解釋都沒用,最後鬧得我母親身敗名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陸文禮的外室……”
“陸澤,我算是你叔叔。”
……
陸澤還在消化。
陸夫人在他們身後,聽見了全部,她一臉的打擊。
賀季棠竟然不是陸文禮的兒子,他竟然是二叔的孩子,那這些年她的恨算什麼,那這些年陸文禮為什麼不回家?
陸夫人滿臉是淚。
她接受不了,就在她轉身想離開時,她看見了陸文禮。
夫妻再見,時過境遷。
哪怕是真相大白,哪怕是證明他的清白,但他們決裂了那麼些年,她恨了那麼些年……此時又怎麼可能寫上團圓?
陸夫人全身顫抖,
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那些話來:“陸文禮,我好恨!”
“文佩!”
陸文禮喚她的閨名。
但一切太遲,陸夫人終是受不了刺激,倉皇離開。
陸文禮仍站在原地。
在他身上已經找不到當年的孤勇,只有人到暮年的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