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彈奏了《霜雪輓歌》後,顧安荀認為,這曲目強在控制,曲調淒涼,卻缺乏攻擊性。
於是他果斷換了《雷電大合唱》。
藍色的旋律聚集為天雷,但依舊無法在強大的龜殼上,留下半點痕跡。
他沒有放棄,雖然內心已經猜到,刺青男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傢伙,是自己現階段無法碰瓷的存在。
但顧安荀似乎不甘心連一點波瀾都驚不起。
《紅色風暴》《鋼鐵巨人蘇維埃》《暴風雨交響曲》《紅蓮之矢》……
一首又一首強大攻擊力的曲目,都是能在舊曆之境裡,讓一個個腐敗怪物們身首異處的強大手段。
他甚至用出了《肝腸斷》與《覓知音》的連彈。
這是能夠堪比科幻小說里奈米飛刃一樣無聲無息將人斬成好幾段的手段。
但這些手段,沒有一個能破掉簡一一的防禦。
“所以有了玄武,你就等於無敵嗎?”
秦澤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注意到,自己似乎輕鬆了不少。
殺意帶來的強大不安,已經漸漸消散。
“也不是,防禦其實有間隔,只不過指揮家的曲目間隔更久。”
簡一一笑了笑說道:
“還有就是,玄武不能防禦體術。換言之,你得衝到我面前打我。”
秦澤試探道:
“組長你的格鬥水平想必也不低?”
“不太行,不過我還有別的刺青,如果走到我身邊,對我有敵意,就會觸發第二道刺青,白虎。”
“嗯,如果是精神攻擊,則會觸發第三道刺青,青龍。”
“假如是虛靈狀態,我還有朱雀可以破解。”
刺青師這個職業的強大,超乎秦澤預料。
秦澤聽得一愣一愣的,合著這位簡組長,一個人把古代祥瑞們紋了個遍?
“佩奇和米老鼠紋了是啥效果?”秦澤皮了一句。
簡一一摸了摸下巴:
“不知道也,找機會試試。”
“社會,社會。”
秦澤對於敢把小豬佩奇身上紋的狠人都由衷敬佩。
二人很快走出了小區,上了一輛計程車。
秦澤好奇為什麼要坐計程車,他也馬上猜到了原因。
“組長的實力,似乎遠勝那個試圖給我帶來絕望的男人。”
“但組長卻沒有選擇將‘絕望’摘除,而是任由絕望在我們身後。”
“性格上來看,簡一一不像是一個自大狂。所以他應該是在測試。”
“測試那個人會不會對計程車出手,測試那個人的道德底線。”
“換而言之,如果對方是黑歷者,他會很快做出反擊,如果對方是白色日曆,那就需要弄清楚,對方試圖給我帶來絕望的原因。”
想到此處,秦澤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等等,問題的關鍵來了,不管對方是不是黑歷者,關鍵在於,我有什麼資格值得被殺?”
“我雖然不知道組長做過什麼,但最開始,我的確感受到了一股寒意,現在那股寒意已經消失。”
“有沒有可能,組長和對手已經交手了?只是我不具備職能,無法體會這場戰鬥。”
“說起來,他突兀的跟我講起了自己的刺青,或許是這些刺青已經在保護我了,所以那股寒意才消失……”
“那麼,假定‘絕望男’是白色日曆持有者,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對我窮追猛打?”
“他應該意識到了,組長的刺青防禦很強,雙方不是一個級別吧?”
“這種情況下,不選擇逃跑,而是繼續選擇攻擊,太蠢了些,人只會因為一部分特殊原因犯蠢。”
秦澤內心嘶了一聲。
他的邏輯思維很快,第一反應,一個人對自己窮追猛打——是因為恨意。
於是又開始拆解,恨從何來?恨來自於愛,對喬薇的愛。
這個答案讓秦澤心裡咯噔一下:
“我艹,這特麼別是一個知曉喬薇舊曆者身份的舔狗吧?”
“很離譜,但如果是舔狗,這就能說通了。”
“對方是舊曆者,且知曉喬薇也是舊曆者,也因此,對方才會覺得,那場婚禮,喬薇沒有回來有詭異之處,認為是我造成的。”
“於是,他對我產生了極大恨意。”
“假如我的絕望,不是天災和意外,而是殺手刺殺,那麼我能想到的被人暗殺的原因,只有這個。”
“如果對方是奔著黃金歷來的,不可能明知道簡一一如此強大,還窮追不捨。”
事情一下變得有趣起來。
秦澤險些因為自己的推斷,沒控制住表情管理。
好在這個時候,簡一一正在如同老媽子一樣,和計程車司機聊的熱火朝天。
臨襄市的計程車司機,很會聊天,簡一一也很會聊天。
二人此時的話題也非常接地氣,基於司機是個剛做了父親的男人,於是聊的便是哪家小孩幼兒園更好,哪家幼兒園的老師脾氣好。
期間甚至聊到了怎麼帶孩子,簡一一的表現,像個家政公司的月嫂。
這還真是屬於不當家長的人,完全無法插嘴的話題。
秦澤沒有理會。
“我不能讓簡一一知道,喬薇其實是舊曆者,因為如此一來,喬薇佈局的東西,就可能被官方組織知道。”
“雖然簡組長給我的印象很好,官方組織似乎也靠譜,但喬薇對我是最重要的。”
“我不知道喬薇在做什麼,可不管她做什麼,我都站在她這邊。”
“現在的問題在於,如何解決掉隱患,我得和這個暗殺我的人,達成一個共識才行。”
秦澤腦海裡盤算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嘆了口氣,嘆息聲悠長,讓簡一一立刻注意到。
“小澤,發生什麼了?”
“組長,我大概知道,給我帶來麻煩的人是誰了,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怎麼一開始有點眼熟,現在我想起來了。”
秦澤露出苦笑,演的很自然。
“哦,是誰?我還在想呢,什麼人會明知道差距巨大,卻還會窮追不捨。”
秦澤心說,組長你這句話接的妙啊,跟我接下來要講的東西,一語雙關。
“是啊,只有一種東西,會明知道不可能,卻還要窮追不捨,明知道差距巨大,卻總覺得自己有希望,那就是舔狗。”
簡一一聽到這兩個字,便無需再多言,心領神會,將一切串了起來。
秦澤假裝問道:
“我確實沒想到,他竟然是一……嗯,我們這類人是不是有著某種相互吸引的特性?”
有計程車司機在,有些話不宜說的太直白。
舊曆者會更容易遇到舊曆者,命運之上更容易產生交匯。
這個問題,程晚杜克霍橋等人雖然沒有說,但秦澤卻根據昨日的苦難,推演出來了。
他故意這麼問,是要讓簡一一認為——“絕望”找上自己,在於舊曆者命運聚合,重心在於秦澤,而不是喬薇。
秦澤的引導是成功的。簡一一點點頭:
“原來如此,小澤,你的過往倒是很精彩。”
“組長,我能不能求你幫我一件事?我需要和他單獨談談。”
簡一一聽到這裡,示意計程車停下。
二人此時在五金街,這裡都是一些賣五金賣家居的店鋪。
隨著二人改為步行,不久後,顧安荀也下了車。
他開的是機車。
事情到了這裡,簡一一在秦澤的引導下,已經對整件事有了相當把握。
“一個喜歡小澤老婆的舔……哦不,追求者,嗯,不能這樣形容人。”
“這個過程,他其實一直瞄準的都是我的非要害部位。即便用了一些進攻曲目,也故意沒有瞄準,只是試探能不能破除我的防禦。”
“而且進入計程車後,他就停手了。沒有對無辜的司機下手。”
“這個人不壞,日曆大機率是白色的。但如果是白色的,卻還能為愛狂奔幾條街……這情緒夠極端的。有失控的風險。”
“側面說明,小澤的亡妻很優秀啊,能夠吸引一箇舊歷者這麼瘋狂。”
到目前為止,簡一一還真就沒有想到,秦澤的妻子喬薇,也是舊曆者。
他自己就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越是從舊曆獲益,就越要讓自己貼近生活。
所以對於舊曆者,能夠愛一個普通人,完全可以理解。
“組長,能辦到麼?他人應該不壞,我覺得我和他聊上幾句,就能消弭這種誤會。”
“不過,不過這涉及一些我妻子的隱私,一些只有我與他知道的,我妻子的……嗯,算是一些家庭內部的事情。”
“所以組長,我可能既需要伱幫忙,又需要你迴避。”
簡一一笑了笑:
“沒問題,我好像可以做到誒。”
在這條人跡罕至的五金街裡,有幾個商鋪的老闆,坐在涼椅上,等待著生意到來。
街道上,顧安荀與秦澤相隔了大概二十米的距離。
顧安荀的確忌憚簡一一。也猜到了這滿是刺青的人,其實是官方組織的王牌。
可出於要弄清楚喬薇失蹤的原由,出於要證明些什麼,以及身為白色日曆持有者的底氣……
他並不擔心對方對自己太過不利。雖然沒有任何手段能夠帶走秦澤,可還是想著,不能放跑秦澤。
畢竟今日,忌拜訪。
如果秦澤回家,事情就變得麻煩起來。
“刺青男不會對我出手的,他和我距離二十米,這個距離,他未必能追上我。”
“而且,這裡還有很多目擊者,很多普通人。儘管我不會攻擊他們,但刺青男一定會假設這種可能。”
“接下來,我只需要想辦法,引開刺青男,我就能劫走秦澤。”
計劃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顧安荀以為,即便刺青男防禦很強,也不見得能夠立刻逮捕自己。
但他還是低估了官方組織王牌成員的實力。
簡一一根本沒想過,要近身對手,他只是從揹包裡,拿出了一副畫卷。
畫的名字,叫《風》。
內容為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一陣妖風從畫卷裡跑出,風彷彿聽從了主人的意願,迅猛的奔襲向顧安荀。
風沙迷人眼。
周圍的普通人們,只當是天氣驟變,一個個眯起眼睛,擋住沙塵。更有甚者,已經進入店內,準備關門歇業。
至於街道的攝像頭,那都是官方組織經營的,無需在意。
妖風除了迷人眼,也有束縛的作用。
風暴形成的障壁,如同一座監牢,將顧安荀困在了風眼之中,而他的正前方——是簡一一。
“我的朋友需要與你單獨談談,但你的殺意太重,我只好先將你困住。希望你不會感冒。”
第二幅畫卷《寒江雪》展開。
畫卷中千里冰封的寒意,只展露出一部分,就已經將顧安荀徹底凍住,雙手更是被寒冰結成的枷鎖捆住。
“當然,應小澤要求,我就不聽了,不過聽我一句勸,喬薇已經是小澤老婆了,你還是換個人喜歡吧。你不如小澤。”
簡一一離開,隨後秦澤進入了暴風陣壁之中。
秦澤沒想到,一陣妖風起,不過幾個起落間,戰鬥就結束了。
畫家的能力,似乎絲毫不弱於刺青師。
一個是內斂,一個是外放。
他再次感慨舊曆職能的強大,那點“質”留著果然是正確的。
也無比期待起來,過幾天后,自己會從日曆這裡,獲取何種職業。
舊曆者的能力,遠比他想象中還誇張。
秦澤很快收斂思緒,來到了顧安荀身邊。
和前面的匆匆一瞥不同,近距離認真打量顧安荀後,秦澤得出了一個結論——
“喬薇愛我,果然不是奔著顏值來的。”
他得承認,顧安荀是比自己更好看的,假如沒有“宜理髮”的加持。
顧安荀又驚又怒,驚的是自己和刺青男差距如此大,刺青男的實力,或許和喬薇是一個檔的?
怒的是,秦澤這個吃軟飯的傢伙,竟然敢審視自己。
“別這麼兇的盯著我,你很清楚,你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我並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猜到了你的來意。也知道你這般恨我的理由。”
“看得出,你愛喬薇,很愛很愛,否則不至於犯蠢落入這般境地。”
“別說我不給你機會,假如以後你願意幫我做事,我不介意給你一點好處。”
顧安荀聽到這裡,當即便要怒罵。
我顧某人接受的教育,不允許我做這樣的事情!我就算餓死,從這裡跳下去,也絕對不可能幫你做事!
但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便看到秦澤拿出手機,備忘錄上的一句話,就拿捏住了顧安荀:
“喬薇還活著,只有我知道怎麼聯絡她。”
驚訝,震怒,狂喜,酸楚,種種表情不斷浮現,最後,顧安荀才沙啞著嗓音,有些艱難的說道:
“你……你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