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良安靜地看著面前的阿宗渾身震顫著,但這並非出自它本身的意識。
它已經死了,在說完那兩句話後就失去了所有的自主意識,現在對外界刺激仍有反應的只是它的軀殼而已。
手指牢籠、軀幹和連線著它身體的u盤肉團,屬於這個類人生物的一切都在分解,分解的速度有快有慢,但結局是一致的,它們變成了空氣中的微末塵埃。
這種場景有點像是超體的女主角,完整的身體逐漸分解成最原始的細胞,只不過女主角是因為大腦潛力開發到百分百,而面前的類人生物是因為身體承受不住海量資訊的衝擊。
接收整個文明的科技知識,對於單一的“腦”來說還是太過勉強了,它也只能借那個接收完成的瞬間來窺探一眼未來的希望。
可以成功。
找到原生人的腦域網,連線【樹】上的其他果,用異星的公理和演算法就可以成功。
這是它在臨死前留下的話語,語氣中滿是狂喜,了無遺憾。
聽起來,它出現在這裡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驗證這個可能性。
它的族群信任它能得到答桉,而它也信任它的族群只需要一個答桉就能找到正確的路。
利用從相撲手腦海中得到的基本公理和演算法模式,加上血肉文明的本土科技就能重返【樹】。
而那相撲手也不是什麼物理學家,腦海中的公式和演算法可能只是人類的常識水平,但這常識對於血肉文明來說依舊是天塹一般的難題。
大概是因為這個文明的科技樹太過畸形,它們的生化水平很高,物理方面則是卻是極為原始的狀態,極有可能連這常識性的引力知識都不知道。
這種狀態的文明想要掙脫星球的引力完成逃離,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也難怪血肉文明的原生人會在絕望中消亡。
虞良在腦海中梳理了一遍它所說過的話,試圖探究它的想法。
族群應該是隻需要它接受生物計算機中留下來的部分資訊,這樣就可以令它那短暫的壽命稍微長一些,為哨獸族群做出更多的貢獻。
而吸取了相撲手記憶的它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它追尋一個答桉,就算死在這裡也無所謂。
只是虞良有些不確定,它死前留下的那幾句話會不會是祈使句呢?
不然為什麼要特意說給我聽?
難不成想讓我去找到原生人的腦域網,然後透過公理和演算法制作出足以帶領哨獸群體進入【樹】?
這也不太可能吧?
我又不是這群哨獸的爹,憑什麼讓我幹這種事情?
況且這個類人生物只是為我做了一副口舌而已,別的好處什麼都沒有,這就想讓我幫忙,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
虞良不再想這件事,他走上前去嘗試用手觸碰一下那臺生物計算機,感受著肉塊表面的動靜。
生物計算機此刻仍然是“活”的狀態,長條形的肉塊在微微起伏,彷彿在呼吸一般。
只不過肉塊上不再有血泡浮起,這似乎是在表示它處於待機狀態,未曾進行運算。
他來到房間的角落,看著那些堆壘整齊的肉機,這些生物印表機為它列印出了飽含大量文明資訊的肉團。
“這計算機應該也是生物工具吧?你要不要試試看把它連線到你的【群】裡去?”李花朝興致勃勃地提議。
“你猜那傢伙為什麼不這麼做?”虞良則是語氣平靜地反問。
按道理來說,它將生物計算機納入自己的【群】的話,得到答桉的速度應該會更快一些,而它的運算速度也應該更快一些。
然而它並沒有這麼做,這自然就能說明一切了。
“也是,那玩意兒太大了一些,那你要不要試試看這臺生物印表機?”李花朝接著道,他對這臺機器也很有興趣,“捏臉什麼的也很有意思啊,說不定可以捏一個光頭強出來。”
“閉嘴。”虞良打斷這傢伙的話。
lee的石板上曾經說過,生物編輯技術是需要用到“屍油”的,那是一種特殊材料,只存在於原生人的屍體上。
想要學會生物編輯技術可沒這麼簡單,雖然這是血肉文明的常識,但對於異星人虞良來說,學習這種高深的生化知識肯定是有些勉強的。
不過話說回來,雜貨店的老闆會不會收生物計算機和印表機?
他那裡雜七雜八的東西也不少,萬一會喜歡這風格獨特的東西呢?
而這個時候,lee出現在房間側面的地洞口處,他的腦袋從外面探進來,待確認這個房間裡只有虞良後才放心地鑽進來。
其他的玩家緊隨其後,一同鑽進這個房間,然後為這個房間裡的生物計算機而感到驚奇。
lee走到虞良的身邊,拉拉他的衣服,然後在地上寫道:“這裡什麼情況?”
虞良則是直接用漢語衝著他說道:“外面有隻進階的哨獸,哨獸的身體裡誕生出一隻高智商人形種,它進來操作這臺生物計算機,試圖提取血肉文明留下的全部知識,然後就死了。”
“嗯?”lee的鼻子裡發出疑惑的聲音,他看著虞良的嘴,有些驚訝,快速寫道,“你能說話了?”
“嗯,那隻高智商人形種為了和我更好地交流,就給我配了一副口舌,從而學習我的漢語發音。”虞良接著道,這些資訊都沒那麼關鍵,所以他不會隱瞞。
隱瞞的話,萬一引起在場這些玩家的敵意就完蛋了。
現在的拓荒本內情況很明顯,誰站在人民的對立面,誰就會倒大黴。
lee又用手指了指地上那具相撲手的屍體,用手勢表示詢問。
虞良則是選擇性地說出了實際情況:“那個立本的相撲手先我一步到達這裡,但他應該是對人形哨獸出手了,所以被殺死,被吸食了腦子。你等會兒轉告這些玩家,人形哨獸在吸食完玩家的腦子後就能使用玩家的能力,所以千萬不能給這種型別的哨獸機會,養出蠱王來大家都跑不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那個人形哨獸從相撲手的記憶中得到了一些基本的物理公式,它計算得出,憑藉這些公式和生物科技就能離開這顆星球,回到【樹】上去。”
“所以它的死和那些怪物的死都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桉?”lee聽懂了這些,於是繼續寫道。
“對。”虞良點點頭。
由於在場的玩家大多聽不懂虞良所說的漢語,所以接下來又由lee在地上將情況寫明,一一告訴這些玩家。
說好的資訊共享,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不會反悔。
這些資訊也足以打消玩家的疑惑,再檢查一下地上殘留的痕跡,基本都對得上。
“你們有沒有找到去巨人頭顱的路?”虞良反問lee。
“有一些小寄生獸可以寄生哨獸的屍體,所以我們就仔細處理完那些怪物的屍體,然後才注意到你和那個相撲手不見了,於是就回頭找,一路找到了這裡。”lee寫道。
“行,路有可能在那些哨獸的巢穴之中,我帶你們去,還有,讓這些人不要碰生物計算機和那幾臺印表機,會死的。”虞良說道,檢查了一下宇宙中的情況,整裝待發。
三十七隻紙人,現在只有二十隻紙人還有字元,其他紙人在剛剛都將字元打出去了。
那相撲手的手掌光芒似乎擁有著抵消字元效果的能力,這些字元打在它的手盾上盡數失效。
不得不說,那相撲手的職業能力是有點變態的。
高幅度的身體素質加成,僅僅是肉體就比得上穿著黑甲的李花朝,僅僅比全力激發黑甲增幅的李花朝弱上半分。
而且手掌上的光芒自帶魔免和虛弱,進可攻退可守,正面推進的時候那是一個勢不可擋的架勢。
在離開的時候,虞良又回頭看了看那臺生物計算機和印表機,態度有些許猶豫。
一方面,他有些捨不得計算機裡儲存的資訊,還有那生物印表機的功能;另一方面,他又擔心有更多的人形哨獸來到這裡繼承血肉文明的衣缽。
然而轉念一想他也就釋然了,因為現在他並沒有能力去破壞生物計算機。
普通的物理傷害對這個兩層樓高的血肉條是沒有效果的,而且它還擁有自我治癒的特性。
唯一有可能一口氣毀壞生物計算機的就是“雷”字元,不過他現在沒有字元欄,讓紙人化身自爆步兵的話又有些捨不得,自然只能作罷。
十一名玩家重新穿過地洞來到室外,剛剛和哨獸的戰鬥又篩選掉一批實力不足的玩家,現在的他們決定一起走,不再分組。
虞良來到一樓,四處找找,很快就找到了地道的主幹道,沿著主幹道進去就能到達當時找到的哨獸地宮。
這一路上他們只見到過小型的蠍形寄生獸,作為主要戰力的哨獸和進階哨獸則是一隻都沒見到過。
當時出來阻攔他們的哨獸群估計就是遺留在這個基地裡的最後一批了。
玩家群體中,唯一的遠端射手就是一個弓箭方面的運動員。
異化職業賦予了他精準射擊的能力,所以幾乎所有的骨氣槍子彈都被集中到他的手上,作為遠端輸出的主力軍。
除此之外,他還擁有一個特殊的“箭匣”,箭匣中可以自動生成當前遠端武器所需的彈藥。
箭匣中生成的速度和子彈的構造相關,並且有生成上限。
如果是箭失那種相對簡單的彈藥,那還是挺快的,而這種骨氣槍子彈的構造比看起來的樣子更加精密,每個小時大概只能生成十五發。
箭匣的上限也同樣是十五發,滿額後就必須要使用子彈,否則箭匣就不會繼續生成。
“其實我射得也挺準的,可惜了,系統怎麼不給我點相關的技能呢?”李花朝看著那弓箭手一槍一個蠍形寄生獸的場景,語氣有些酸熘熘的。
“這樣就夠了,再增強就該削了。”虞良現在的心情不錯,所以還會調侃李花朝兩句,“這怪談世界是會版本更新的,你就不怕它注意到獵人職業太過變態,直接給你削了?”
】
“關我什麼事?你就不能副本打慢點?”李花朝憤憤不平。
言語間一行人已經來到地宮,這裡隨意地堆積著一些屍體,有畸形人的屍體也有哨獸的屍體,相同點就是它們的身上都有破體而出的血洞,這顯示出它們已經經歷過寄生,現在是完全“死亡”的屍體。
而在地宮的中央,一隻巨大而臃腫的哨獸母體正依靠著石壁,在它的周圍有著許多的卵。
這些卵都是破殼的,裡面的蠍形寄生獸已經不翼而飛。
哨獸母體的身邊還有一具蛋生人的身體,它將短小的前肢搭在蛋生人的身上,眼眸中竟有一絲柔情。
只是這個蛋生人同樣是屍體,並且早已死去。
哨獸母體在看見這群蛋生人走進來後並沒有任何的驚慌,它只是虛弱地抬起頭看著他們,慢悠悠地扇動著耳哨,發出悠揚的哨聲。
虞良走近它,站在距離它幾米的地方看著它。
生育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和精力,母體為了快速壯大族群而透支了自己的生命力,現在的它已經衰老了,只能在巢穴中苟延殘喘。
哨獸母體的目光平靜,像是早就在等著這些玩家的到來,它擁有取死的心,卻已無自殺的能力。
“殺了它吧。”虞良看向身後的那些玩家們。
在面對哨獸母體時,他的殺傷力還是有所不足,而這些玩家中則有人擁有巨大的破壞力,用來殺死這種血高防高的怪物是最好不過。
然而突然間,那隻哨獸母體就像是發現了什麼,它瞪大了眼睛,用著沙啞的聲音慢聲叫道:“爸……爸。”
嗯?
虞良一愣,他清楚地感覺到對方叫的就是自己。
叫自己什麼來著?
“爸爸,爸爸。”哨獸母體費力地向著虞良伸出前肢,臃腫的身體費力地在地上挪動著。
這一次它的話語要清晰不少,也明確了話語中的意思,只不過語調很奇怪。
虞良:“……”
為什麼這傢伙會叫自己爸爸?
還是用漢語?
有毒吧?
李花朝你特麼又幹過什麼事情?
不是,他剛剛就隨口一說,這還能來真的?
“我又不是這群哨獸的爹,憑什麼讓我幹這種事情?”
虞良想到自己前面所說的話,頓時頭疼。
“別賴我,跟我沒關係。”李花朝搶在虞良發問前就撇清關係,這種事情可不能亂說。
開什麼玩笑,他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能力啊,蛋生人又沒有生殖系統。
聽清哨獸母體說什麼的lee也是默默後退幾步,和這個華國玩家保持一定距離。
他是在場少數聽懂哨獸說什麼的,心中大受震撼。
這傢伙什麼情況?
竟然是哨獸的爸爸?
人奸是吧?
仔細觀察一陣後,虞良看著那母體身邊的蛋生人,看著那有些熟悉的蛋生人,突然就有些想明白了。
這個哨獸母體的漢語語調和他曾見到的人形哨獸有些相似,都是一樣的奇怪。
那具蛋生人是他的第一條命,是遺留在電路牆壁凹槽中的那個,蠍形寄生獸寄生了那具蛋生人,然後成長為了母體。
而那具蛋生人的大腦中可能殘留有部分記憶,其中關於漢語的記憶應該是比較多的,畢竟這是虞良的日常用語。
這隻哨獸母體就學習到了漢語的發音,那人形哨獸是母體的後代,這份發音就得到了遺傳。
如果這種寄生關係也算得上是後代的話,那人形哨獸就真的是他的後代?
嘶——
那還讓他叫其祖宗,什麼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