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印尼,班達亞齊。
張揚轉了三次飛機,輾轉20多個小時,終於到了這個印尼最西部,蘇門答臘島最北端的城市。
班達亞齊上一次進入國際視野,還是2005年的大海嘯,但是那時候張揚才幾歲,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要不是李老闆和陳彥光兩方邀請,他是絕對不會來這兒的,滿大街的白帽子,很難想象這是在東南亞。
陳彥光也來這兒了,他也是來參加這裡的海撈瓷供銷展。
從機場到酒店的路上,李老闆請的司機,一直在給張揚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
這裡的大部分人都信仰伊教,所以實行的是帶有宗教特色的法律條文,包括戶外不能穿短褲、不能買賣酒精類飲品、未婚者禁止與他人親密等等。
違反者要受鞭刑,連遊客都不例外。
“張先生,你也不用過分緊張,至少我和老闆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人捱過鞭子。”
“你要是晚上一個人出去被抓到了,記得給我們打電話。”
“哈哈哈,好的。”張揚笑著點點頭。
司機這句“晚上一個人出去”就很精髓,似乎在暗示張揚晚上有什麼活動。
不過這次張揚並不是來體驗當地的風土人情的,他是想看看,這個海撈瓷展銷會上到底會有什麼寶貝。
竟然能把陳彥光,從繁華的雅加達吸引到偏僻的班達亞齊。
等張揚到酒店大堂的時候,李老闆和陳彥光已經在等了。
“揚哥,終於等到你~”
陳彥光看起來心情不錯,哼著兒歌幫張揚接過行李,遞給了酒店的服務員。
但是卻攔住了張揚上樓的步伐。
“咋滴,不想讓我進門啊?”
“喏。”陳彥光指了指酒店一樓的後方。
“張大師,我給伱準備了接風宴,咱們去吃個飯,晚點還有更精彩的活動,包你滿意。”李老闆熱情的說道。
“等活動結束了,再回酒店,我安排人服侍你休息。”
人家都這麼說了,張揚也不扭捏,點點頭回應說:“好,多謝李老闆了,我客隨主便,聽你安排。”
在去吃飯的路上,張揚小聲問陳彥光:
“怎麼就你一個人啊,你老婆呢?”
“沒來啊,我岳父他們在義大利參加時裝展,我老婆也過去了。過幾天我們在盛海匯合。”
“程二爺都溜達到義大利了啊。”
“你老婆她竟然放心你一個人在東南亞閒逛?”張揚假裝驚訝的問道。
以陳彥光的財力,在這邊簡直就是降維打擊,可以選妃的那種。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陳彥光昂著頭說道,“我老婆很信任我的,等會兒我們合張影給她看一下。”
“記得提醒我把酒店的鐘給拍進去。”
“好好好,這麼信任是吧。”張揚差點笑出聲。
“別說了,快吃飯吧,看李老闆給你準備的海鮮大餐……”
吃完接風宴,幾個人在包間休息了大約半小時。
中途不停有人進來在李老闆身邊耳語,好像在彙報事情的進度。
一連來了七八個人後,終於準備好了。
“張大師,陳老闆,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先過去吧?”李老闆站起來緊了緊皮帶,做好出發前最後的準備。
“好。”陳彥光拉著張揚就要出發。
張揚連去幹嘛都不知道,反正陳彥光說了,只要一到地方,他就能看出來在幹啥。
稀裡糊塗的上了車,一行人很快到了一處破爛的碼頭。
碼頭上停靠著不少小的鐵皮漁船,大部分看起來都有點年頭了。
“靠,你們不會要出海去撈瓷器吧?”張揚驚恐的看著興奮的陳彥光。
張揚沒記錯的話,自己面對大海,左手邊是印度洋,右手邊是馬六甲海峽。
這裡確實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
剛才吃飯的時候,李老闆也介紹過,班達亞齊這個地方,最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和國內有過交流。
到了宋、元時期,變成了華夏商船通往阿拉伯國家的必經之地。
甚至到了明朝,鄭和七次下西洋,每次都經過了這裡。
要是想撈海撈瓷的話,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
“不愧是張大師啊,懂行。”
李老闆衝張揚豎了個大拇指,變相的承認了張揚的猜想是正確的。
等會兒大家的娛樂活動,既不是海釣也不是按摩,而是坐上破爛的漁船,去海里撈瓷器。
“怎麼樣,是不是想想就很刺激?”
“我也不貪心好吧,來點汝瓷的碎片就可以了。”
陳彥光摩拳擦掌的樣子,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撈上來幾百萬的畫面。
“額,兩位,我這個人有點問題,我不會游泳,而且有點暈船……”
張揚不想掃興的,但這事兒必須得說清楚。
等會兒他出海以後,只能坐在漁船的艙裡玩手機,出去搭把手的都夠嗆。
不是他懦,是真的沒能力。
“沒事,那能讓你張館長親自動手嗎?你說是吧,李老闆。”陳彥光拍著張揚的肩膀說道。
“張大師你就坐在艙室裡休息吧,出去感受一下海撈瓷的氛圍,我保證會是你生命中難忘的經歷。”李老闆勸道。
“哈哈哈,我相信。”張揚笑著點點頭,他還真好奇,深海里的瓷器,他們是怎麼撈上來的。
……
張揚幾人乘坐的是一艘遠洋海釣船,雖然不大,但是現代感十足,據說是2019年才下水的新船。
身家過億的老闆肯定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所以船體上的安全保障做的非常好,甚至給張揚和陳彥光每人配了一個專業的救生員。
救生員外表看上去是穿著西裝的女保鏢,但是脫下外套裡面就是連體的緊身泳衣,很有安全感。
不過只有老闆們有這個待遇。
等會兒要下水打撈的本地打撈隊的隊員,只能在海釣船後面簡陋的鐵皮漁船上待命。
李老闆告訴張揚,這還是因為那年的大海嘯,把這邊的漁船給毀完了,他不得已才買了這樣的鐵皮漁船。
不然放到21世紀初的那幾年,本地的打撈隊只能坐裝著柴油發動機的木船幹活兒。
“你們是怎麼確定沉船的位置的啊?”張揚好奇的問道。
這個問題雖然有打聽人家商業機密的嫌疑,但是在印尼這邊,沒點關係是不可能幹出海打撈生意的。
當地人根本不會鳥你,也找不到下水的人。
簡單來說,這種生意有很深的“護城河”。
也正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李老闆沒有藏著掖著,大方的給張揚解釋得很清楚:
“最早的時候,我們是找當地的漁民問。”
“長期海釣的人,對哪裡有沉船還是比較瞭解的,因為魚一般喜歡生活在沉船附近。”
“幾十年釣魚佬口口相傳的沉船地點,我們兩三年的時間就撈了個遍,我的第一桶金就是這麼賺來的。”
“那時候掙錢簡單啊,三年時間,我掙了這個數。”
李老闆比出一個“八”的手勢。
“八個億?”張揚試探著問道。
“八千萬,那時候還是1999年。”
“那放到現在也是八個億了。”張揚點頭說道,“三年時間,也太輕鬆了吧?”
“哈哈哈,那時候確實相當於是在海里撈錢。不過後來就沒這麼容易了,必須得自己重新找沉船點。”
“那你們現在是怎麼找的,用聲吶嗎?”張揚問道。
雖然臨海是個沿海城市,但張揚這一代人,對海上的情況沒什麼瞭解。
他還是在網上聽說,泰坦尼克號的沉船遺址是透過聲吶發現的,才知道沉船也可以用聲吶找。
“聲吶那東西不實用。”李老闆搖搖頭,解釋說,“絲綢之路上的沉船,基本上都是觸礁才沉的。聲吶在這麼複雜的地貌,很難定位到沉船。”
“所以我們一般是在礁石群附近找。”
“具體怎麼找?”
“讓人去水下看啊。”李老闆指了指後鐵皮船上的打撈隊,“我帶的這些人,水性個頂個的好,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能潛兩個小時。”
僱人下水找沉船——非常原始的辦法,但對職業打撈來說卻是收益最高的。
李老闆說,這些打撈隊員在當地拿的都是頂薪了,甚至每次打撈完,還會根據撈到的古董,給他們發獎金。
就是靠著這樣的操作,他幾乎壟斷了班達亞齊這邊的打撈市場。
個人的資產也在幾年間瘋狂上漲。
把那些沒賣掉的古董都算上,他已經是本地的首富了。
不過為了維持海撈瓷價格穩定,他是細水長流賣的,不會一下子傾銷。
“其實錢對我來說就是個數字了。”李老闆發出傑克馬同款的感慨,“但是生意必須有人做,只能我勉為其難的繼續幹下去。”
張揚和陳彥光默默的在旁邊聽他吹逼。
不久,船停了。
知道張揚暈船,李老闆就只邀請了陳彥光出艙看看。
其實也沒啥好看的,四周都是寬闊的海面,也沒個島什麼的。
隨著李老闆一聲令下,張揚聽到了好幾聲“撲通”的跳水聲,比起菲律賓跳水隊也是不遑多讓。
整個搜尋過程要持續大概三四個小時,每個打撈隊員都配了兩個氧氣瓶。
張揚待在船艙裡,實在是閒的無聊了,溜達到駕駛員旁邊看地圖。
看著看著,他發現船隻的位置有點怪。
不是說好去公海打撈的嗎?
這裡應該還是在印尼管轄內的海域吧。
雖然國外對文物保護沒那麼重視,但是在某個國家海域裡打撈起來的財寶,所有權肯定都是那個國家的。
這些東西帶回碼頭的話,不怕被截胡嗎?
張揚心裡正犯嘀咕,陳彥光拿著一個青花瓷盤,興奮的走進了船艙。
“出貨了出貨了,外面已經送上來了一大漁網青花瓷,我挑了半天,這是裡面品相最好的。”
“揚哥快幫我看看真假。”
“海撈瓷還能有假啊?你不是看著他們從海里撈出來的嗎?”張揚隨口說道。
“這可說不好,畢竟假盜墓我都遇見過了,再遇見假的海撈瓷也很正常啊。”
陳彥光說的是丘鳴山那次。
自從那次被假的盜墓賊騙了以後,他就再沒想過從一線盜墓賊手裡買古董。
“行吧,那我幫陳總掌掌眼?”
張揚接過青花瓷盤,盤中畫著一隻帶翅膀的大龍,盤旋在雲霧之間。
這是傳統的應龍紋。
應龍的造型和西方的龍有點像,都帶翅膀,不同的是,應龍是羽毛的翅膀,西方的龍則是蝙蝠翅膀。
“這落款是官窯的嗎?我聽說明代嘉靖的官窯最多,這個沉船上有兩件也很合理吧。”
“哦?這都知道。看來你最近沒少研究瓷器啊,陳老闆。”張揚調笑道。
明代嘉靖的官窯確實燒的最多,有記錄的巔峰期,一年燒了12萬件,達到了當時民窯的千分之三。
要知道,官窯都是給皇帝及其後宮嬪妃用的,而民窯是給全天下人用的,這千分之三的比例,非常誇張。
不過陳彥光看起來是研究歪了,竟然妄想在絲綢之路的沉船上撈出官窯。
真當嘉靖皇帝的家門常開啟啊。
“這是民窯。你看它雖然也是【大明嘉靖年制】的六字雙排楷書款,但是寫這個字的人,筆力明顯差很多。”
“也差不了多少吧……”
“剛好我手機有圖片,給你看看官窯的。”
有圖有真相,張揚拿出官窯的落款,和眼前這個一對比,明顯可以看出區別。
民窯的字細很多,而且落筆的時候歪歪扭扭的,好像在抖一樣。
“靠,我知道了,這肯定是明代的民窯燒出來,去騙外國人的,現在竟然把我給騙了。”
“哈哈哈,反正海撈瓷,你就別想著有多少值錢的東西了。目前最貴的應該還是棒子那邊撈起來的,新安沉船上面的元代龍泉窯。”
“像這種明清的瓷器,一般都走量,大明嘉靖的民窯海撈青花瓷,一個也要兩千了。”
“一個兩千……”陳彥光心算了一下,“剛才那一袋子起碼有四五十件,那就是十萬啊!”
“我焯,揚哥,你說我們租條船自己撈,有沒有搞頭?”
“當然有啊,而且我地方都幫你想好了。”
“哪裡?”陳彥光雙眼放光。
“斯里蘭卡,那裡是鄭和下西洋的必經之地,而且我在網上沒有找到任何斯里蘭卡出產海撈瓷的新聞。”
“嗯,這個國家我知道……她們那裡的女人以胖為美,咱們什麼時候去考察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