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住在高樓頂層的虞良聽見了議事鈴響起的清脆聲響，於是便從椅子上緩緩的站起，伸了個懶腰。
身邊的鐘晨立刻上前，似乎是想要扶住行動不便的虞良，虞良則是一擺手，示意她不用如此。
這具身體已經進入衰老期，每一次行動都會讓虞良感到深深的疲倦。
他的視野不再清晰，他的聽覺不再靈敏，甚至大腦中的思維都變得遲緩。
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以蛋生人的身軀感受到衰老的滋味，之前幾條蛋生人的命都不得善終。
樓頂區域屬於是上一屆富油階級首領的私人領地，這裡被半球形的透明晶狀體所包裹，因此只需要一抬頭就可以看見天空中的晴日，可以沐浴暖融融的陽光。
方才的虞良正是躺在一個沙發上，沙發是由一種三米高小型巨人的骨骼為主體制作而成的，巨人張開臂彎坐在地上，而虞良可以依靠在這具骨骼上歇息。
這種骨骼沙發具備濃厚的血肉朋克風格，卻又極其符合人體工學，非常舒適。
而剛剛的鈴聲則是從沙發的一側傳來的，這代表著“阿宗來了”。
於是虞良緩緩走下樓頂中央位置的旋梯，來到正下方的一個暗室之中，他坐到了暗室裡的王座上，背對著帶來訊息的阿宗。
房間處在一種黑暗中，隔音牆很厚，是過去富油階級談論一些秘密事項的地方。
或許曾經的首領就坐在王座上，頭頂有少量陽關穿過旋梯灑在身上，而另一半的身體則是沉浸在暗室的黑色之中，他的身體倚靠著王座，右手撐在陽光裡的扶手上，指間把玩著手中華貴的戒指，就像是虞良現在這樣。
“說吧。”虞良道。
“已經完成對所有富油階級的審問。”阿宗微一頷首，“我將審問得到的資訊整理總結，歸納出具有可信度的部分，這裡是主所需要的資訊，關於某種意志，關於微生物和本源。”
他取出一個錄音魚，然後將記載著音訊資訊的舌骨放置在錄音魚的口中，並用雙手為自己的主呈上。
虞良伸出手，幾隻紙人便從他的指尖冒出，它們將脖子一扭，開啟了小丑形態，現在的它們力量大增，自然是輕鬆搬運起錄音魚，然後將錄音魚放到了虞良的身邊。
“開啟錄音魚邊上的兩個骨扣即可開始播放音訊。”阿宗的目光始終放在那幾只紙人身上，他無法想象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的生物。
薄如葉，無明顯的血肉器官，偏偏又可以行動自如。
於是虞良便照著阿宗所說掰開兩個骨扣，錄音魚中立刻噴出一些白色氣體籠罩住他的頭顱，這使得虞良一驚，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傾仰。
阿宗似乎注意到王座上的變故，解釋隨後趕來：“抱歉主，這一條錄音魚是最新的款式，其中含有致幻性質的微生物，它們的效果很微弱，但可以讓主根據音訊看見簡單的畫面，尤其是文字。”
虞良聞言便放鬆下來，鍾晨一直在他的左手邊，這就不需要太過擔心自身的安全問題了。
“某種意志？某種意志……或許真的有這種東西吧。”
他的耳邊響起了話語，而面前則是憑空出現了文字，彷彿他正站在電影熒幕前，所有的語言都被配上了字幕。
“我們接受了異星人的文化啟蒙，我們意識到了宇宙空間的存在，並以此展開研究，將三眼人留下來的航天器設計圖進行改進，按理來說，我們早該成功的。”
“然而史冊上的航天計劃只能得到一次次的失敗，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如果說有某種意志在操控著一切的話，那麼這種意志顯然並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
“至於你們說的本源微生物……你們居然連這種東西都發現了嗎？看起來青年階級已經被你們腐蝕得非常徹底了。記錄在案的本源微生物一共有三種，分別是‘藍恩’，‘啟明’和‘疊’。”
“‘藍恩’擁有偽裝能力，在金眸的輔助下，它可以讓自己的寄生者解體化形，可以變成身型範圍上下浮動50%的生物。”
“‘啟明’擁有光的能力，可以製造出強烈閃光，又或者是製造幻光、光學偽裝等等。”
“‘疊’的能力比較奇特，它以2的倍數進行快速繁殖，然後在容器承受範圍的極限突然消亡，並且從中產生大量的能量。它的能力是反常識的，彷彿能夠憑空生產能量，但暫時無法得知具體能力，也找不到可以容許其寄生的宿主。”
“而富油階級中有一個人是‘藍恩’的寄生者，他應該也被伱們抓住了。”
“從他的口中你們應該可以知道更多關於‘意志’的事情。”
“……”
錄音到這裡就停頓了一會兒，虞良得以吸收了一下剛剛這個人所說的內容。
富油階級果然對星球意志有所瞭解，他們甚至在對本源微生物進行研究，只不過很可惜的是，他們找到的本源微生物很難運用到戰爭中去。
又或者是沒有發展到輔助戰爭的時候。
“藍恩”的能力類似於X-戰警中的魔形女，“啟明”則偏向於對視覺的干擾，而“疊”的話……
虞良從這個“2的倍數”聯想到了他身上的地精連鎖炸彈，那種炸彈會起連鎖反應，並且在同時引爆多個炸彈時威力將會有指數倍增長。
從效果上來看，似乎和現在的本源微生物“疊”擁有著一定的關聯。
難道地精真的是草嬰族群？
虞良的心中很難不生出這樣的猜測來。
音訊繼續播放，他可以聽出來這段音訊的聲音產生了變化，所以現在應該是身為本源微生物“藍恩”時的錄音。
“某種意志……沒錯，它存在。”
“我們所做的是無用功嗎？對，我們知道是無用功，但不得不去做。就算是用最愚蠢最笨拙的方法去嘗試回到【樹】，我們也不能停下來。”
“藍恩……那傢伙居然連這個都說了，對，我是藍恩的寄生者，我可以為你們展示我的能力，並且將我知道的資訊都告訴你們，前提是保證我衣食無憂，安度晚年。你應該知道，我看起來非常年輕，但我只剩下四星年左右的壽命了。我敢保證這是你們根本無法想象的秘密，除了本源微生物的寄生者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這段歷史。”
“巨人文明是第一代血肉文明，他們擁有強大的體魄和聰慧的頭腦，毫無疑問他們是最強的血肉族群，然而他們是被放逐的，連同這顆果實一起。不，實際上這不是果實，這是一顆瘤，一顆‘癌細胞’過度增殖並且即將發生擴散現象的瘤體。”
“沒錯，我們就是癌細胞，所以這顆星球上的某個意志不會容許我們回到【樹】上去，我們終將被困死在這裡。”
“從巨人到三眼人，從三眼人到我們，你們沒有發現嗎？我們在退化，一直在退化，從人退化為獸。從集體主義轉向自由意志，你們能感覺到吧？你們的慾望你們的獸性已經壓制不住了，很快你們就會徹底變成野獸，到那個時候，【樹】才算得上是真正地痊癒。因為‘癌細胞’已經不會擴散了，我們只是野獸而已，不會使用生物技術的野獸無法在這顆星球上生存下去，只會消亡，慢慢地消亡。”
“不過……”
“嗯？”
“不過有一點出乎【樹】的意料，【樹】沒有想到的是……”
“瘤體也想要回去，祂也想要活下來，祂不想跟著你們一起消亡。”
“這顆果實是監獄，我們都是囚犯，而你們所說的某種意志就是監獄長。按理來說，監獄長只需要看住我們，不讓囚犯逃出去就可以了，但突然有一天，監獄長意識到自己也是囚犯，就算你們這些囚犯刑滿釋放又或者是終老獄中，祂都不能再回到【樹】上去了，所以祂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祂將自己的意志貫徹到了微生物上，透過微生物進行計算，想要找到回樹並且不會傷害到樹的方法，但祂找不到。”
“根據天文學家的觀察記載，瘤體正在逐漸遠離樹，這是我們無法阻止的事情，也是意志本身都無法阻止的事情。”
“樹在排斥瘤體。”
“瘤體與樹的距離那麼近，卻終究無法到達，在這種情況下，本源微生物誕生了，它們擁有不同的能力，可以幫助監獄裡的囚犯改造監獄，從而使監獄獲得在宇宙中航行的能力。”
“只不過這一切都太慢了，而且根據某種特殊的計算方式可以得出，無論是怎樣的推進方式都無法解決樹對瘤體的斥力。”
“所以瘤體透過細菌計算機找到了一顆新的星球，它在光星之後，與樹所在的位置完全對稱，就像是孿生子一樣。”
聽到這裡，虞良的面前出現了一張簡單的圖，這似乎是因為剛剛吸入的致幻性微生物產生的。
光星就相當於恆星，而他現在正在瘤體上，瘤體的邊上是樹，瘤體繞著樹轉動，而樹和瘤體一起繞著光星公轉。
以光星為中點，在瘤體對稱的另一邊，想通的位置上有一顆更顯昏暗的行星。
這就是【樹】的孿生星球，它們以光星作為對稱，公轉的速度一模一樣，就像是秦王繞柱一般，它們甚至在同一軌道上，但就是無法直觀地看見對方。
那麼星球就是瘤體的真正目標？
也是細菌計算機真正在計算著的東西？
虞良長吐出一口氣，這些內容太過宏大，令他有種不真實感，他甚至覺得這些東西可能是這個寄生者編的。
然而音訊仍在繼續：
“由於光星的阻擋，甚至連瘤體都無法判斷那顆星球的存在，而瘤體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這顆星球上，祂想要去那裡，將自己的意志擴散到更多的地方。同時……”
“感染更多的地方。”
音訊到這裡便是戛然而止，虞良將錄音魚關閉，放在了扶手上，他背對著阿宗，聲音冷淡：“我知道你有很多的問題，問吧。”
阿宗點頭，他的心中出現了一些疑惑，一些關於造物主的疑惑：“意志是什麼？創造我們的究竟是意志還是……”
“音訊中說的很清楚了，意志是看守我們的人，無論是我還是你們，又或者是祂自己，都是關在星球上的囚犯。”虞良沉聲道，“只不過有一點不同，我種下了草嬰，創造了哨獸，也就是你們。這顆星球的微生物是在星球意志的影響下由三眼人族群創造出來的，而我不一樣，我可以在創造出不受星球意志影響的微生物，那才是真正的微生物。”
虞良揚起手，宇宙中的哨獸母體頓時出現在他的手邊，白白嫩嫩的哨獸母體扶著王座，將有些疑惑的目光投向王座上的男人以及王座背後的人形種阿宗。
而後不等她發出疑問，虞良又收回了哨獸母體，靜靜等待來自阿宗的震驚。
“母體！”阿宗瞪大了眼睛，他能感應到哪個哨獸母體身上那奇特的氣味，就像是埋藏在血脈深處的某種東西。
就像是他能夠認出虞良是哨獸之祖一樣，他同樣能夠認出這隻哨獸母體是最原始的一隻哨獸母體。
很顯然，如今的這些哨獸們，無論是人形種還是獸形種又或者是如今的這些母體，它們都是剛剛那個白嫩圓潤母體的後代，而這麼一個母體卻是隨著造物主的控制出現或消失……
這一刻，他對於造物主所說的話語深信不疑。
虞良稍稍點頭，滿意於阿宗的反應。
他猜到阿宗會因為審訊的結果而對“造物主”的存在產生懷疑，因為看起來造物主的上面還有一個星球意志，那似乎才是這顆星球的根源。
然而在這樣的震懾下，阿宗的信仰肯定可以得到加固。
一個看不見的意志和一個站在面前的神，並且神就站在它這一邊，還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任何一個人都知道該如何選擇。
更何況是現在“信仰”已經受到衝擊的阿宗，他還清楚記得護衛隊隊長臨死前的話語。
信仰或許並不重要。
阿宗沉默許久，將一句未曾被錄音魚記錄下來的話語如實告訴虞良。
這句話是他親自審問出來的，他意識到事關重大，所以親自毀掉了這一次審問的錄音魚。
阿宗看著那王座的背影，緩緩開口：
“根據那些富油階級的記憶和細菌計算機的結果顯示，那顆未被觀察到的【樹】的孿生星球在異星人的文明中叫做——”
“地球。”
(本章完)
